男女主角分别是朱祁钰汪美麟的女频言情小说《朱祁钰汪美麟的小说如狼似虎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朱祁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朝廷?殿下是想养肥那些巨商,然后再借故抄了他们的家?虽然商贾奸诈,自古小人,但无罪掠财,亦非明君之道。于谦三人齐齐面露难色,一脸尴尬地看向朱祁钰,有心谏言,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朱祁钰一看三人脸上的那副愁容满面就知道他们想岔了。佯怒道:“在诸卿眼中,孤便是那巧取豪夺之辈?”得到三人躬身告罪,直呼“不敢”,朱祁钰方才罢休。朱祁钰并非喜怒无常之辈,所谓的君威莫测也不过是应付文臣那一身贱骨。纵观古今,庙号至仁宗、孝宗,都是信奉刑不上士大夫,以礼敬臣的君主。史官文臣皆对其歌功颂德,但终其一朝,一定是大权旁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朱祁钰向来是嗤之以鼻,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群饱读诗书的儒生文士,叫他们打个下手听令行事,勉强够用。真叫他们治国治...
《朱祁钰汪美麟的小说如狼似虎免费阅读》精彩片段
朝廷?
殿下是想养肥那些巨商,然后再借故抄了他们的家?
虽然商贾奸诈,自古小人,但无罪掠财,亦非明君之道。
于谦三人齐齐面露难色,一脸尴尬地看向朱祁钰,有心谏言,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朱祁钰一看三人脸上的那副愁容满面就知道他们想岔了。
佯怒道:“在诸卿眼中,孤便是那巧取豪夺之辈?”
得到三人躬身告罪,直呼“不敢”,朱祁钰方才罢休。
朱祁钰并非喜怒无常之辈,所谓的君威莫测也不过是应付文臣那一身贱骨。
纵观古今,庙号至仁宗、孝宗,都是信奉刑不上士大夫,以礼敬臣的君主。史官文臣皆对其歌功颂德,但终其一朝,一定是大权旁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朱祁钰向来是嗤之以鼻,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群饱读诗书的儒生文士,叫他们打个下手听令行事,勉强够用。真叫他们治国治世,无一例外,都会陷入党争。
就这点微末眼界,还敢跟朕侈谈治国,逗朕发笑尔!
朱祁钰眼中流过一丝哂笑,这才端正坐姿,行圣人言。
“商人虽奸,亦是百姓,亦是大明子民。行商之财,若违法所得,自有《大明律》制裁,岂能凭一人之言,肆意掳掠?诸卿为官,行君子事,施仁者心,更要依《大明律》。”
朱祁钰下意识地就要接上一句——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但硬生生掐住了话头,显然这题对现在的于谦等人,太超纲了。
在朱祁钰语气停顿之时,最懂感恩的高谷立马跟上一句,“殿下高见,如醍醐灌顶,如当头一声棒喝,高谷今日始见道之法门。”
高卿,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孤还要与你讲几遍,你才懂!
于谦和陈循二人更是毫不避讳投来鄙夷目光,谄媚进谀者,为君子不齿。
然而高谷既然走上了知恩图报这条路,就不会再顾忌旁人的眼光。他知道殿下懂他,他不是一昧阿谀之人,句句肺腑之言,是真将殿下视为君父。
高谷一不作奸,二不犯科,虔诚奉君,尽心侍父,高谷问心无愧。
如此忠良之臣,孤又怎忍心苛责。
朱祁钰朝高谷淡淡一瞥,无言便是最好的答案。
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藏富存银,人之本性。孤说朝廷这只手,是指朝廷要用自己的手段,让富商心甘情愿地将银子交上来。”
具体什么手段,朱祁钰掐了话头,没有言明。
三人皆是望眼欲穿地看向朱祁钰,眼中的求知欲几乎满溢而出。
殿下,您倒是把话讲完啊!
朱祁钰抿了口茶,道:“且如此行事,孤自有定策。”
不是朱祁钰在这里故作高深,实在以现在宗亲,哪怕是监国的身份,有些政策也不好跟他们托盘而出。
什么豪绅巨富,大明最富的商户分明就是你们这群文臣勋贵。
唯有坐上那张椅子,皇权天授,先拿到那替天牧民的名分。这一项政策才能推行下来。
朕不光要站着把钱挣了,还要你们跪着把钱送过来,末了还要叩谢一句“谢君天恩”。
……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
夜。
亥时时分。
郕王妃房帏。
房间内烛火通明,汪美麟侧坐床沿,借着灯火,低头纳针,为朱祁钰制着一条新亵裤。
身为王妃,这些女红本可以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但汪美麟却是乐在其中。
妻为夫织私服,如夫为妻画眉,琴瑟相调,一双两好。
加上这几天朱祁钰的亵裤确实换的勤快……
汪美麟一边低头做着女红,一边时不时嘴角一抿,眸中带羞,不用说肯定是想到自家男人了。
一想到殿下,汪美麟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如同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这个点,王爷想来是已经练好了拳,这会儿正在青珠、粉玉两位婢女的服侍下,浸泡热汤,驱疲去乏。
泡完热汤,就该决定去哪一房休憩了。
殿下已经连着两晚在她这边过夜了,杭芸那骚媚子今天都拉着她的手,叫唤着“姐姐,姐姐,匀我一日,匀我一日”。
于情于理,今晚夫君也该去幸杭侧妃了。
嘎吱……
一道推门声响起。
汪美麟面露讶色,急忙忙从床沿站起,小跑至房门口。
那个男人,身着亵衣亵裤,外面披着一条大氅,站在门口,朝着她笑脸盈盈。
汪美麟一下将他拉进房中,掩上房门,眉目盈盈,满是心疼。
“殿下,怎么穿着如此单薄,若是染了风寒,叫臣妾如何担得起?”
“这不外面还披了氅……氅……”
嘶!王妃你也来这套?
以鸽温手。
汪美麟都快心疼哭了,还说不冷,手都没臣妾心口暖。
捂过一阵,汪美麟红着脸,退后一步,咬唇道:“殿下,今夜应去芸妹房中。”
朱祁钰大手一揽,汪美麟顺势跌进了男人怀里,双手不自觉地环搂男人腰间。
这不争气的身子又软了下来。
“杭芸那小烧蹄子又跟你怎么撒娇了?”
汪美麟连喘了三两口气,方才柔声回道:“芸妹说的也是在情在理。殿下本就该雨露均沾,福泽共享,臣妾不敢专宠。”
朱祁钰稍用了点力气,抽了一记,抽的汪美麟往上一蹦,而后差点没软酥成泥。
接下去她就任君使之了。
心里只是唤着“妹妹对不起”,双手却在朱祁钰后颈结环成扣。
喑着嗓子,如泣如诉道:“钰郎,臣妾实在难受天恩了。”
只听得又一声房门轻推轻合声。
汪美麟差点没吓出魂来。
死死抱住男人,却又将男人往床内侧挤,口中惊呼:“有刺……唔!”
红唇被朱祁钰堵塞,不得言语。
男人仿佛早已知晓了此事。
房中烛火依旧通明,红烛印影,金帷粉幔。
一声难以启齿的“姐姐”,将汪美麟惊得目瞪口呆。
继而,杭芸羞赧欲死,吞吞吐吐道:“姐姐,我也不想的,是夫君,是夫君逼迫我。若我不如此,他便一夜不入我门。还望姐姐见谅……”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九,卯时四刻。
昨晚的几场酣战,让朱祁钰比日常晚了半个时辰醒来。
帐暖春宵,软玉温香。
只是轻轻地撤离手臂,便惊醒了腻在怀中的佳人。
海棠残红的娇俏脸蛋,星眸未睁,鼻音轻哼,撒着娇讨着恩宠。
双手胡乱轻拂着男人宽厚后背,轻吻慢啄微抿男人胸间。
这种下意识的行为,尽显汪美麟对自家夫君的依赖眷恋,从精神到身体,尽皆臣服。
“王妃莫闹,待孤上了火气,苦逼的还是你。”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朱祁钰也算明白了明清妃嫔可侍寝不可过夜的规矩。
外面是秋寒彻骨,暖帐内是软玉娇香。两相对比,换作他也想再赖一会儿,甚至还想锻炼下身子。
誒!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朱祁钰狠狠心,将手臂从暖玉中抽了出来,掀被起身。
刚穿上亵衣亵裤,汪美麟已经靠了过来,拿过衣衫,柔柔道:“臣妾帮殿下更衣。”
“无需如此,王妃再去睡一会儿。些许小事,力所能及。”朱祁钰拍了拍汪美麟脑袋,目光宠溺道。
汪美麟却是不肯,眼中透着一丝执拗,坚持亲手帮朱祁钰穿戴衣衫。
还要埋怨自己夫君一句。
“为夫更衣,本就是为妻之道。殿下不可因爱怜,太过纵容臣妾。”
好好好!孤宠你、爱你,还是孤无理取闹了。
对于这种封建糟粕,朱祁钰深感无奈。不光汪美麟,杭芸亦是如此,自己便是二人的天。
狠狠用嘴唇抽打了一番王妃嘴唇后,朱祁钰备起车舆,去往紫禁城。
今日虽是朝会休沐,但他也得代替朱祁镇这个败家子,去慈宁宫跟太后请安,而后还要去景阳宫给自己母妃吴贤妃请安问好。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在朱祁钰出府时,正巧遇上了于谦来通报的小吏,请他入宫商议朝政。
问小吏商议何事,小吏也是不知,只说大司马在兵部衙门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朱祁钰核了下日期,大致明白是何事能惹于谦大怒,大明国运之艰辛,岂止史书三四行字可说清。
催促车驾急行,来到午门处,于谦等人早已在此等候。
朱祁钰下了马车,来到于谦等人身前,陇袖问道:“诸卿何故忧色重重?”
于谦正欲禀报,却被胡濙拉了拉衣袖,抢先一步回道:“殿下,事关重大,还是请入宫与圣母皇太后一并参阅。”
“可!”
在大太监兴安的带领下,以郕王朱祁钰为首,于谦等六部九卿紧随其后,一起来到本仁殿中。
孙太后坐于轻纱帷幔之后,垂帘听政。
关上殿门,这十余人便代表着整个大明王朝。
大事小会,小事大会,历史的进程往往只由一个人或一个小团体而推动。
“臣参见太后娘娘,请圣母皇太后金安。”
与众人一起向圣母请安后,朱祁钰坐上了落于孙太后一侧的太师椅上。另六部九卿向他跪地问安。
大明虽危,礼制不可废。
礼毕,于谦一马当先,跪地双手递本,朗声道:“臣于谦有本启奏。”
孙太后:“禀。”
“臣于四更天收到宣府总兵杨洪十七日急报。其中有圣上手谕一份,臣阅后,不敢妄论,故呈圣母与殿下裁断。”
孙太后:“呈上来。”
金英拿了军报,正要递送,孙太后却朝朱祁钰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先交由殿下审阅。”
朱祁钰接过军报,摊开一览,果不其然,八月十七日,正统帝领也先部叩关宣府。手谕一封,叫宣府总兵杨洪开城门,迎也先部。虽没有明言叫杨洪投降,但与投诚降敌无异。好在杨洪没有盲从,指挥手下回话,说自己不在关内,无人做主,拒正统帝与也先部于宣府外。后正统帝又亲自来城下叫门,再遭拒后,也先部乃退。
杨洪军报中附带着堡宗叫他开城的手谕一封,另请朝廷降罪。于国于君,自己万难两全。还请朝廷另派一人来宣府镇守,自己赴京领死。
此份奏报唯有于谦胡濙王直三人看过,朱祁钰是审阅的第四人。
身侧是孙太后的殷殷盼切,身前是其余公卿的好奇疑惑,大家都等着审阅这份军报,究竟是何事能引得朝堂三位尚书大人如此郑重对待。
然而朱祁钰看完军报,却是直接呆愣原地,久未开口。
孙太后心中咯噔一声,又是一起祸难,心中不自觉便烦躁起来,催促道:“殿下,军报所言何事?你尽管开口言来,哀家经受的住。还有什么事能祸比天子北狩?”
朱祁钰一个回眸,目露坚毅之色,而后当着六部九卿,圣母皇太后的面,将这份军报撕了个粉碎。
“殿下!!!”
在场十余人齐齐惊呼出声。
其中发声最疾者,乃孙太后和于谦二人。
孙太后更是想冲到朱祁钰面前好好训斥一番,你这愚蠢莽夫,又要作甚?
原本跪地的于谦也是噌一下站起身来,气到浑身发抖,咬牙怒目喝问道:“殿下,你还要将你的愚忠、愚孝、愚悌固执到何种境地?”
“于谦!!!”
一声厉声咆哮。
却不是朱祁钰所言,而是轻纱之后的孙太后。
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怒斥道:“以下犯上的逆臣贼子,来人,给哀家拿下,入诏狱,着三司会审定罪。”
平日里,你于谦以刚直谏圣上,哀家念你一腔报国之心,也就忍了。可郕王殿下,莽则莽矣,然一副憨蠢肠子全在社稷身上,你于谦是怎么忍心斥骂他的?郕王愚,那也只是对哀家愚,对尔等,可是尽显仁心。
偏偏这么个贤王爷,在哀家这边受气不说,还要被你们这些大臣辱骂。
哀家不答应!
一队大汉将军,手持金瓜锤,听令推门而入,将于谦围起,正要将他拿下。
台上的朱祁钰却是冷声喝道:“松手,退下。”
一众大汉将军面面相觑,不知该听从太后还是郕王。
朱祁钰立马向孙太后拱手请道:“还请圣母下旨,令廷卫退下。于谦无罪。”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三,夜。
月满如盘,地覆银霞。
朱祁钰披星戴月,往皇宫而来。
一路上,任他如何逼问高谷陈循今夜所议何事,这两小老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连连推脱不知。
只说殿下到了宫里便知道了。
要不是孤大概知道是何事,就冲你们这贼眉鼠目的嘴脸,还以为有一场鸿门宴在候着孤呢!
午门外,于谦,胡濙,王直,俞士悦,陈镒,王文六人皆在此等候。
一见朱祁钰,也不顾自己那副被寒风快吹僵的身子,齐齐跪下身来,叩请殿下金安。
“公卿折煞孤也!”朱祁钰痛心疾首道。
连连劝阻,但这一次哪怕是年逾古稀的胡濙和王直也是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
今晚过后,可就不能再称呼殿下为殿下了。
午门内,以大太监兴安为首,亦是跪倒了一片大小太监,恭迎殿下入宫。
自从上次金英被孙太后一把撸到底后,这群太监也算明白了朱祁钰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那是直追圣上。
内廷犯错不要紧,但要走了眼,这辈子也就基本交待了。
对于内廷,朱祁钰可没公卿那般看重,大手一挥,道了句“免礼”,算是天恩。
兴安及后面的徒子徒孙起身后,自动分成两列,躬着身子,敬请殿下入宫。
朱祁钰一人为龙首,于谦八人避三丈距离,方敢跟随而入。
一股晚风吹过,夜凉如水。
秋风顺着袖口,仿佛能杀进骨髓里一般。
朱祁钰忍不住打了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衮龙袍,顺天府一年中最难熬的就是秋冬交际之时,对于很多老人来说是一道大坎。
下一刻,一条柔软裘衣披于朱祁钰肩上,满鼻的芝兰郁香,这味道……
“是?”
朱祁钰看了眼为他披裘的兴安。
兴安恭敬回道:“殿下猜的没错。是太后娘娘的裘衣。夜凉,太后特地叮嘱奴婢给殿下备着的,就怕冻着了殿下。”
太后有心了。
朱祁钰摸了摸这通体雪白的狐裘,扯下来几根白毛,道:“看这裘衣成色也不新了,太后竟节俭如此,孤有愧太后。这裘衣,孤收了。令尚衣监用今年辽东上供的精品紫貂裘为太后再制一件新裘。”
得了兴安一声应,朱祁钰这才裹紧了狐裘,大步流星向本仁殿走去。
……
本仁殿中。
孙太后早已等候多时。
孙太后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群臣深夜进宫议政了。
三次?四次?但这次大抵是自己参与的最后一次了。
犹记得那夜自己得知皇儿北狩的军报,心中悲痛如刀割,强忍着泪水和被抽了精气神的疲惫身子主持大局。
朝议中,几度落泪,满朝肱股栋梁,竟无一人为陛下发声。
好在有那莽夫搀了哀家一把。
若不是有殿下竭力支撑,哀家也不过慈宁宫中的钱皇后罢了。
有些事,哀家不说,但不代表哀家不记在心头。
孙太后咬了咬唇瓣,随着嘎吱一声推门声,一名英武汉子踏步而入。
紧裹着曾经披在她身上的那条狐裘,一见到她,灿然一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殿下又失礼。孙太后心中一愠,银牙紧咬,以后哀家定要好好管教殿下这悖浪的性子。
殿下可失礼,君可失礼耶?
“臣参见圣母皇太后,叩请太后金安。”
朱祁钰先一步参见。
随后,后面八位重臣跪地叩请。
孙太后莲臂轻抬,神色庄重,言语无悲无喜道:“免礼。”
大抵只要朱祁钰不乱她心神,孙太后永远是那凤仪天下雍容华贵的圣母皇太后。
朱祁钰可没孙太后这么多小心思,大大方方落座。
大手一挥:“众卿请坐。何事如此急切禀报?”
语气一转,神色温柔道:“若无要事,还望诸卿以后体谅下太后的寝居。”
听听!这人一张口,哀家心里就暖。
八人惶惶落座,听得殿下叮嘱,也是不敢怠慢,纷纷告罪。
于心中说:只过了今夜,以后再不敢劳烦太后。
大门一关,闲杂人等退场,土木堡一役后最为关键的一场廷议于此刻拉开帷幕。
可能是夜寒迫人,八位肱股皆只是在座位上搓手暖着身子,一时大殿内竟无一人出声。
朱祁钰皱了皱眉,不愉道:“诸卿,所为何事?为何如此扭扭捏捏?”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于谦心一横,一马当先,开门见山:“启禀殿下、圣母。臣于今夜子时收到大同边关急报。兹事体大,不敢决断,还请殿下与圣母决断。”
朱祁钰:“呈上来。”
兴安立马蹑着步子走到于谦身边,刚想拿上军报呈给郕王。
于谦却不放手,道:“还请圣母先阅。”
怎么?又怕孤撕了?
孙太后轻启红唇,道:“呈上来,哀家先阅。”
此刻的兴安仿佛也预知到这份军报所载何事,心中一悲,怀揣惴惴不安,紧着步子噔噔噔将这份军报呈于孙太后面前。
孙太后单手捉起军报,右手捏住书页一角,徐徐展开。
一目一字,字字见血。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一,帝携虏叩大同。都督郭登闭门不纳。上传旨曰:‘朕与登有姻连,何外朕若此!’……后索武进伯朱冕、西宁侯宋瑛、内官郭敬的家财以及三人的蟒龙服、酒器,赏予贼虏。二十一日夜,帝与贼军于大同城下安营,帝与也先等贼虏首领露天烤火食羊。席间,帝献舞。宴半,再索大同城中兵饷贰万二千两,赏发众人……”
吧嗒!
一朵泪花砸落纸上,溅起八瓣碎花,模糊了那几乎力透纸背的刚劲笔锋,也带走了孙太后最后一丝妄想。
皇儿,你可是大明的天子,万里河山共主,万万生民之君父。辱国至此,天理,祖法,生民,社稷,哪样还能容你?
落泪无声,哀如心死。
只是泪水落纸的那声轻微响动,立马引来了朱祁钰的侧目。
但见孙太后默泪,噌一下站起身来,行至孙太后身前,将她整个罩笼了起来。
一把扯下孙太后手中军报,丢还给跪地的于谦,语气冷漠道:“以后这种伪帝的消息不要再呈上来哗众取宠了。”
朱祁钰没看过军报,但只看孙太后神色皆哀,便已知晓奏书内容。
众臣从没有怀疑过朱祁钰的智商,甚至可以说才能之卓比肩太祖太宗二帝。之所以说殿下愚,只是说殿下有时不以利害行事,而是无底线地偏袒太后。
例如——此时此刻。
“太后,依臣之愚见,可将见潾过继给皇嫂为子。皇嫂心里有了期盼,也不至于日夜恸哭不止。”
朱祁钰拱手一请。
字字都是为他皇嫂着想,可孙太后心中却是洞若观火,殿下不就是怕哀家受了欺凌,钱皇后可比周妃好掌控多了。
然而,将庶皇子过继给嫡母,不是一件小事。
一旦朱见潾认了钱皇后作母后,那朱见潾哪怕以幼子的身份都可以与庶长子朱见深争一争那东宫之位。
如今朝堂震荡,大明是否还经得住一番东宫之争,此处还要思量。
孙太后犹豫半晌,这才缓缓说道:“兹事体大,容哀家考虑一二,再做定夺。”
朱祁钰自是没有半点意见。
能在孙太后心中埋下这颗种子就行,毕竟皇嫂的性格,真的软的跟面团一样,要是孙太后真让皇嫂领养了朱见潾,将朱见潾推上东宫位置,自己能把钱皇后随意捏扁搓圆,单拿朱见潾的安危稍作一点文章,钱皇后都能对他言听计从。
最坏的打算便是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发展,最终朱见深被立为太子,用以制衡他。不会影响大局,但就是碍眼,一年半载还处理不掉,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至于孙太后不立太子,那朱祁钰做梦都不敢梦这么美。孙太后真能昏聩如斯,一点政治筹码都不给自己留?
两人并行于紫禁城中,也没个确定去处,只是迎着秋日的那抹暖阳缓缓踱着步子。
孙太后已经好久没步行这么长的路程了,在秋阳的照拂下,额头渐渐沁出几粒汗珠,身子也有些疲累,想歇歇脚,却又不肯在朱祁钰面前示弱。就在她步子缓下来之时,朱祁钰的手腕恰如其分地伸到了她手下。
这厮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他的关键时刻站出来,一次都没让她失望过。
一阵绵密的脚步从身后传来。
孙太后柳叶眉一皱,哀家不是叫你们滚在后面,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
只听得一声请安,是大太监兴安的声音。
“奴婢兴安参见太后娘娘,请圣母金安。”
“奴婢兴安参见郕王殿下,请殿下金安。”
孙太后:“何事?”
“启禀圣母。礼部尚书胡濙,吏部尚书王直于午门外求见殿下,言有朝政相商,请殿下定夺。”
朱祁钰:“宣胡濙、王直至本仁殿。”
兴安得令,行了一礼,后退退下,而后转身一路小跑前去午门宣令。
朱祁钰也侧过身,邀请孙太后道:“路途久远,请太后上辇驾至本仁殿。”
孙太后却是不为所动,伸手帮朱祁钰理了理衣领,掸平了衮龙袍肩皱,笑道:“殿下才是监国,哀家一个妇道人家过去作甚?”
嗯?朱祁钰眼中一惊。
“太后不垂帘听政了?”
看到这莽夫呆滞的表情,孙太后脸上笑意愈浓。怎么,没哀家坐镇,殿下怯场不成?
出言提醒道:“殿下可知监国一职之重?天子北狩,监国便掌天子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这蠢货要是还不开窍,哀家也没办法了。
朱祁钰神色略显惊慌,结结巴巴道:“孤……孤……”
孤什么孤!
孙太后强硬扭转朱祁钰身子,令在面向本仁殿方向。
凛声道:“夫大丈夫,当胸怀凌云之志,身藏宇宙之机。殿下挖空心计,千般谋划,只能护哀家一时。若殿下当真金口一诺,欲护庇哀家一世之周全,殿下便挑起这日月江山,苍生社稷。为群臣谋,为百姓谋,为天下谋!”
太后,你……你这是要害了朕啊!
身后传来女人轻轻一推,朱祁钰板直了身子朝本仁殿走去。
走出了一个龙骧虎步,走出了一个器宇轩昂。
……
本仁殿中。
胡濙与王直先到,朱祁钰后至。
“臣胡濙(王直)参见殿下,请殿下金安。”
朱祁钰轻轻一扬手:“免礼。”
胡濙和王直恭敬起身,抬眸看了眼台上郕王爷,一股英姿勃发之气扑面而来。
隐隐约约感觉出今日的郕王爷比往日的殿下更添一份上者之贵相。
朱祁钰坐上台上那张监国椅,唤道:“来人,赐座。”
胡濙和王直小心落座,瞥了眼轻纱之后的空空荡荡。
今日太后明知他二人进宫商谈朝政,却未垂帘听政?不怪殿下姿容愈发英勃。上位者该有上位者的仪态,代天掌权更应有天家的气度。
二人皆是千年的狐狸成精,仅凭一个微妙变化,便已知晓了孙太后的态度。
两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该定大计了!
不过还差一个契机。
他们在等,孙太后在等,朱祁钰也在等。就等兵部那一份军报。算算日子,也先军也该到大同了。
眸光收敛,二人呈本。
便是昨日凌晨时分殿下分派给二人的政事。
礼部负责核定土木堡阵亡文臣武将的谥号。
吏部负责升拔官员填补阵亡文臣之空缺。
朱祁钰拿起胡濙奏本,细致研读。
土木堡阵亡名单初步统计为66人,皆是朝中大员,国之梁柱。
其中以英国公张辅,声名功绩最盛,最出名的战绩便是三平安南,将安南打的连地名都改成了交趾,统计交趾全境,计府州四十八个,县一百八十个,户三百一十二万,并设交趾布政司,实统交趾,将交趾纳入大明版图。
可惜后来的缩边政策,大明朝堂从上至下竟然认为交趾一地,民风彪悍,治理困难,非华夏固土,宛若鸡肋,弃之而不可惜。
哪怕朱祁钰很少以今罪古,但对于宣德朝的缩边政策仍视为鼠目寸光,甚至可以说是宣宗这个小六边形战士最大的黑点,若没有南弃交趾,北弃开平卫的行为,称宣宗一句“小太宗”不为过。
胡濙奏书上对张辅的谥号为“忠烈”,在武将谥号中算是仅次于“忠武”的一等美谥,并追封为定兴郡王。
追封郡王,谥号忠烈,也算是对张辅一生功绩有了个交代。
成国公朱勇,谥号“武愍”,追封平阴郡王。
朱祁钰看到后,眉头微微一皱,抬头看向胡濙道:“大宗伯,愍字用于成国公是否有些苛刻了?”
朝堂部臣对也先兵锋之盛其实也有耳闻,但从大明兵部尚书口中说出,又让他们对也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若也先非蛮夷,真可谓天人也。
如此也引来一个疑问,以京城之固可抵御也先兵锋之盛?
右都御史陈镒面露一丝焦虑,拱手问道:“请问大司马,京中三大营守城之士还有多少?箭矢火炮粮草等军需物资尚余几何?”
于谦据实回道:“京中兵卒还有两万,披甲之士不到五千,兵马一万八千匹,箭矢五万支,火铳三千柄,火药三千斤,四面城楼共架火炮三十八门,京仓所余粮草不足整月之数。”
在场众人都知道京营的家底被叫门圣上掏干了,但没想到的是堡宗能掏的这么干净,真可谓竭泽而渔。完全没想过如果亲征失利,京城该如何守卫。
当然,依堡宗之好大喜功,战败这个选项是不存在的。
但凡有一丝敬畏之心,都干不出这一系列的寻死之道。
这些年,堡宗走的太顺利了些。
自亲政后,三征麓川,三扫漠北,不说大胜,起码也打出了上国之威。
从而导致堡宗看周边蛮夷,皆如土鸡瓦狗。
瓦剌还敢寇边?朕便让大明的太阳好好恩泽蛮夷之境。
以五十万对五万,优势在朕。
大家都以为堡宗憋了个大的,没曾想拉了坨大的。
倾巢而出,全军覆没。
这才有了今日之艰难境地。
殿内六部九卿脸色皆是一变,谈不上面如死灰,也是如丧考妣。
五十万打五万都全军覆没,这两万老弱病残,复有何为?
就在群臣惶恐之际,朱祁钰一语稳定军心,“大司马既敢言战,想必已有对敌之策。可速道来。”
于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兵卒之事,无需忧虑。河南,南北直隶有备操军十余万,山东有备倭军五万,可火速召集入京。南京应天府武库还有盔、甲、箭、矢、枪、铳、服、旗等,两百万之数,调六成进京便绰绰有余。通州有粮八百万石,足够京城军民所需一年之数。如此,兵,器,粮,三难尽解。”
好一个三难尽解,与于谦同坐的群臣却有自己不一样的见解。
工部侍郎高谷锁眉问道:“于尚书。备操军,备倭军皆是备役军卒,重屯田而轻操练,恐战力不足。纵有十数万之巨,怕也无法抵挡也先凶残之兵戈。可否着靖远伯王骥,宁阳伯陈懋领部下精兵回京布防?”
于谦还没回应,其好友内阁学士陈循亦是开口质疑道:“如按大司马所言,从南京运百万之巨的武器器械至北京,当从水陆两运。少则一月,慢则两月,恐为时晚矣。且还要运通州八百万石粮食。一民夫借车最多可运一石粮,从通州到北京,一路所需粮耗银耗,不知几何?单一项进程,所需征用的民力,便不可胜计,两项并行,千难万难。”
左都御史王文亦是出言道:“京城通惠河常年淤堵,至今都未曾通塞,如需走水路,也要征发徭役。誒……”
右都御史陈镒言道:“瓦剌兵犯,定要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到时百万农户进城,如何处置也是难题。高侍郎,你们工部还有人手?可够替灾民筑屋?所需木材可取清野之木,倒也算方便。”
“为灾民筑屋?”高谷一听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陈御史,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空帮灾民建造避难之所。南京调库,通州调粮,哪个不需要我们工部出人手?而且工部还需日夜赶工,抓紧生产守城所用的武器防具。工部虽然势微,但也不是这般压榨的。”
口胡!什么叫工部势微,刑部还没说话呢!
陈镒一听就有些恼了,“高侍郎,什么叫压榨工部?工部是大明的工部,不是谁谁的工部,如此危难之际,工部难道就不能受受累?”
挨了陈镒这一顿阴阳怪气,高谷心中一阵委屈,虽然他位卑言轻,只是侍郎之职,而且工部是六部垫底的存在,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爬到工部头上屙屎拉尿的。
噌一下站起身来,直言不讳道:“陈御史。工部受受累当然可以,但也不能叫工部的匠人一个劈成两个用吧?如此危难之际,吾看都察院倒是清闲的很,往日里的风闻言事如今也无用武之地了。不如跟着我工部的匠人挖通惠河去?好歹也是为大明出份力。”
高谷一句风闻言事可彻底把都察院的脸皮都给揭了下来。无风不起浪,若是官员不犯错,哪里来的流言?定有错在先,才有风闻在后。
左都御史王文,右都御史陈镒双双坐不住凳子,直直站了起来,正要反驳高谷狼心狗肺言语。
殊不知台上的朱祁钰脸色阴沉的可怕。
待二人刚张嘴,一记拍椅声,怒而起身,震慑群臣。
六尺雄躯,伟岸如岳,虎目剑眉,真龙之姿。
一手扶玉带,一手负身后,冷眼扫过诸臣,上者睥睨,如天俯地。
站立对峙的高谷、王文、陈镒下意识跪将下来,以头磕地,口称“微臣知罪,请殿下息怒”。他们不知自己到底错在哪了,但这会儿认个错,磕个头总是明哲保身之举。
朱祁钰扫过台下诸位公卿,这可是大明最核心的政治班子,如此危如累卵之时,竟为了各自部门,起口角之争,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活像是后世的议会,一言不合,互吐口水丢鞋子,成何体统?
朱祁钰也算明白为何每一代雄主都要集权独断,因为放纵这批文人讨论朝政,吵上一天都没个结果。
为上者,不在于出谋划策,而是乾纲独断。一言定江山,功过是非,皆在朕一人身上。
朱祁钰并没有斥责三人刚才的荒唐行径,先叫三人起身回座。
待众人正襟危坐,俯首低眉之时,方才悠悠开口道:“孤知自身愚笨,故鲜少议论朝政。然今时今日,已是风云飘摇之际,危如累卵之秋,诸位公卿还做口舌之争,不免令孤发笑。”
“殿下……”王文三人还欲做辩解,却被朱祁钰一个凌厉眼神直接将狡辩的话塞回了肚里。
朕说话的时候,不喜欢他人打断。
“孤不欲加罪尔等,故尔等无需在孤面前巧舌如簧。孤只知太祖太宗传下的江山社稷有倾覆之危,孤只见京畿内外千万百姓有毁家之祸。既蒙君恩,又食民禄,唯一死以报家国天下。大明江山可以倾覆,但绝不可倾覆于孤生前。千万百姓可以受戮,但绝不可受戮于孤在世之时。大明的风骨,华夏的气节,孤一肩挑之。”
“孤言尽于此,诸位公卿,去留随意。”
底下的众臣无不跪倒在地,以头叩地,口呼“殿下”,恸哭不止。
今日见殿下之英姿,方知古往今来圣明之主之风采。
悔殿下不为吾等君父。
朱祁钰淡淡扫过底下哭成一片的大明肱股栋梁。
既然不走,那就都别走了。
大步向前,来到孙太后轻纱之前。
轻纱帷幔之后,孙太后亦是凤眸通红,嗓子眼涩的厉害。
看到朱祁钰到来,心惶不已,这莽夫孽畜,又要做甚胆大包天之事?
只见那莽夫停步于轻纱之前,一手扶玉带,一手直接越过轻纱,落于她柔荑之侧。
胆气吞天,傲气凌云。
一言定国策。
“诸位,大势倾轧在即,欲挽天倾者,请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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