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生性风流,贵妃为了投他所好,常趁夜深时将貌美官眷送到龙床上。
几日过后,再逼她们喝下毒酒,由我这个婢女将尸体扔出宫。
今夜,贵妃又挑中了探花郎的妻子。
灌她一碗红花,再狠狠踩上她怀有身孕的腹部。
孩子留着只会扫陛下的兴致,你这贱人若不想牵连全家,就乖乖闭嘴忍着。
同样的话,贵妃五年前也曾说过。
而那一晚,我的亲姐姐咬舌自尽了。
颂华宫里的血腥气重得骇人。
被贵妃踩在脚下的霍琳琅挣扎痛呼,一袭月白衣裙尽被身下鲜血染红。
一个时辰前,她还是新科探花萧远宁之妻。
陪他参加宫宴,接受贵妃赏赐,引来无数艳羡。
此时此刻,却被高贵妃请到宫里,捱着无尽折磨。
而无论霍琳琅如何呼救,她那向来体贴入微的丈夫也只是在旁看着。
面如冠玉,神色冷漠。
远宁,救救我,这可是我们的亲骨肉啊...见妻子惨叫,萧远宁的眉心轻轻颤动。
琳琅,这是你的福分,且忍忍吧。
高贵妃见状,巧笑倩兮地摸了把萧远宁的脸,仿佛他只是自己掌心的一只猫儿。
怎么,探花郎心疼了?
当初将她的画像献上时,本宫看你可积极主动得很呢。
南楚皇帝慕容谨生性风流,却总觉得送入宫的秀女青涩无趣。
高贵妃最擅讨他欢心,于是偶尔举办宴会,专邀些小门户出身的官眷前来,一一挑选。
这些女子都是外地人,夫君的官职均不高,在京都毫无根基。
高贵妃以家族性命胁迫,她们只能就范,趁夜被送上龙床。
待几天后皇帝腻了,就是她们的死期,无论怎么求情,也只能换来高贵妃的一杯毒酒。
她们的夫君更是不敢声张,无非默默收下颂华宫的金银,将丑事憋进肚子里。
但霍琳琅的情况不同,她本不在受邀之列。
萧远宁却为了巴结高贵妃,亲自将妻子的画像奉上。
臣妻美貌,只是已怀有三个月身孕,望娘娘费心调教。
此刻,望着高贵妃,他的眼里也只有殷切的笑意。
区区一个妇人,臣怎会心疼。
但求她尽心伺候陛下,为娘娘分忧才好。
这番对话落在霍琳琅耳中,如同惊雷。
萧远宁,我是你的妻,怀有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无情无义?!
她凄厉地哭喊着,伸出手要去拽萧远宁的衣角,却被我及时拦下。
娘娘,还是由奴婢先将她带下去关几天。
待身子养好了,才能侍寝。
折腾了好一会,高贵妃也有些倦怠了,懒懒地瞥了我一眼。
也好,若这贱人还冥顽不灵,你就替本宫解决了她。
早死晚死,反正都要死的。
寝殿一开,秋风刺骨。
我带着霍琳琅一路离开,那些小宫女则埋头刷洗着地面蜿蜒的血迹。
手脚熟练,眼神麻木。
对这宫内的人间惨事,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2西南角的废殿阴冷偏僻,适合抛尸。
殿后有条小路通向宫郊荒坟,我曾在夜深时将被高贵妃毒死的官眷运出去。
无声无息,不被察觉。
被带进废殿后,霍琳琅面色惨白,一把攥住我的手。
霜华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好吗?
他已经五个月大,听得见胎动了...说着,她慌忙将身上的钱袋玉佩都拽下来塞给我,眼里残留着一丝不肯认输的希望。
这张脸肖似姐姐,看着她,我的心时隔经年后蓦地一痛。
我本名宋虞,是江陵太守的次女,和姐姐宋陵并非一母同胞。
她是大夫人所生,而我娘只是个婢女,生下我就撒手人寰。
爹和大夫人嫌我瘦得像只病猫,说眼看也养不大,不如丢到外面。
可大我六岁的姐姐不肯,将我抱在怀里哄个不停。
我来照顾妹妹,一定让她健健康康得长大。
所有人都以为姐姐童言无忌,却没想到我真在她的照顾下,一点点地长了起来。
只是仿佛天生不懂情感,见谁都冷冷地不笑,只扒着姐姐的袖角不肯放。
宋府的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缠人的讨债鬼,别影响了姐姐的运道才好。
姐姐却斥责了她们,并且将我抱在膝盖上,温柔地递给我一块糖。
姐姐最喜欢阿虞了,每次看到阿虞都好开心,所以啊,阿虞一定是姐姐的小福星。
长姐如母,我记忆中的全部温暖都是姐姐给的。
我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福星,可以带给姐姐幸运,让她远离灾祸。
可天意残忍,却带来了她的死讯。
那是姐姐远嫁京城的第三年,上一封寄来的家书还写着她怀了身孕,令全家欢喜。
下一封信却是旁人代写,说姐姐在贵妃举办的宫宴饮酒过多,坠河而亡。
她那刚当上京县丞的夫君也在几日后辞官,于回乡途中被土匪杀害。
孕妇怎会喝酒,又为何一人独行于河旁?
人人都看得出事有蹊跷,可偏偏不敢多问。
我爹生性怯弱,甚至不许大夫人放声哭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以后这个家都不许再提陵儿的事。
我却一心要求个明白,趁夜骑马赶赴京城,改名换姓进了宫。
从一个低阶的浣衣局婢女,步步走到了高贵妃身边。
也因此知道了令姐姐身死的皇室秘辛。
那天夜里,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姐姐也是被高贵妃请进颂华宫,被逼着喝下红花。
可她不愿侍寝,也不想一昧惹怒高贵妃,牵连家人。
屈辱交加之下,她咬舌自尽了。
时光流转,如今旧事上演,我将止血药和白绫都递到霍琳琅手上。
那碗红花药量很重,你的孩子已经救不回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等待侍寝后喝下毒酒,埋骨荒地。
二是自缢在此,一了百了。
你自己来选。
这晚,霍琳琅含泪靠坐在废殿的角落直到天亮,眼神空洞,仿如一夜间沧桑。
待到晨曦光芒照进殿内,她才缓缓走到我面前跪下,仰起泪痕干涸的脸。
霜华姑娘,我想选择第三条路。
萧远宁负我,高贵妃害我,我要为自己和我可怜的孩子讨回公道。
若姑娘肯帮我,有朝一日报得了仇,我定以性命报答。
霍琳琅的父亲曾是游击将军,只是后来战死疆场,以致霍氏家道中落。
如今在霍琳琅身上,我看到了几分不屈的骨气。
将她扶起身,我告诉她不必以命相酬。
如今我助你,也是助我自己。
毕竟我们都有着相同的仇人,和相似的仇恨。
4接下来的几天,霍琳琅按时服药,身体渐好。
我将一副自己临摹的画像交给她,她看到后面露惊异。
这女子为何与我如此相像?
画中女子是裕陵侯之女秦素,与皇帝青梅竹马,本该入宫为后,却在6岁时意外病逝。
她死后不久,裕陵候也卷入一起大案,满门抄斩。
时日久了,遍地权贵的京都已无人记得这女子。
可有一日我去御书房,替高贵妃送糕点给皇帝,却无意瞥见他凝视着此画,眼底颇有悲哀和留恋。
也是在那一瞬,我豁然明白。
高贵妃送去伺候皇帝的官眷,眉眼间都有几分像秦素。
她明白皇帝的喜好,自然清楚他心里有谁。
只是若挑些和秦素相像的秀女,万一哪个受宠,又有家世傍身,日后难免不成心腹大患。
不如找些小官的妻室供皇帝一乐,几日后处理了尸身,既讨好皇帝,也不影响自身地位。
可谓两全其美。
我将秦素的事告诉霍琳琅,让她学着这画中女子的一颦一笑。
比起我姐姐,霍琳琅和秦素更是有七分相像,若刻意模仿,简直如孪生姐妹。
之后,我又在她的手臂内侧刺上一朵春日海棠,要她侍寝时展露在皇帝眼前。
曾在浣衣局时,为了打探消息,我常帮几位积年病弱的老嚒嚒作活。
后来入颂华宫当差后,也时不时去看望她们。
天长地久,她们与我亲近,也讲起了宫内的旧闻,称皇帝之所以最喜海棠,是因为秦素的缘故。
那秦小姐生得貌美,手臂内侧有还有朵海棠花胎记,曾被赞是花神投胎。
陛下登基几年从未封后,约莫是念她至深。
若她当初入宫,及时规劝陛下,陛下如今也不会如此...唉...老人们面面相觑,之后是欲言又止的叹息。
她们大概都觉得如果秦素活着,皇帝也不会纵情声色,放任高太尉把持前朝,任由高贵妃祸乱后宫。
可我却觉得,若秦素活着,只会迎来一出新的悲剧。
所谓的思念,不过是皇帝对旧日情愫的执着,也是他为自己堕落寻找的借口。
此般情深,活人向来无福消受。
5三天后的夜里,我奉高贵妃之命,将霍琳琅送去侍寝。
颂华宫侧殿内有一条密道,直通向皇帝所在的玉安殿,藏得十分隐蔽。
按照惯例,这些官眷侍寝后都要立刻从密道折返,我则等在其中负责接应。
桌上共放着两碗药,一碗是避子汤,一碗是砒霜,也是高贵妃的意思。
若是这些女子在规定时辰内折返,就让她们喝下避子汤药。
若有谁妄想痴缠陛下,迟了许久,就让她们喝下砒霜,死了干净。
高贵妃自以为万无一失,再加上未曾有人胆敢坏过规矩,于是便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可一夜过去,霍琳琅并未返回密道。
清晨时那扇暗门才打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小安子。
他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陛下难得有兴致,想与萧夫人共进早膳。
还请霜华姑娘回禀贵妃娘娘,就说人稍晚些再送回颂华宫去。
暗门再度关上的瞬间,我听到一阵女子的柔声娇嗔。
再之后,便是男子低沉愉悦的笑意。
想也知道一墙之隔必是芙蓉帐暖,春色无边。
如我所料,霍琳琅果然成功留在了皇帝的寝殿。
然而这边厢柔情缠绵,那边厢是贵妃一怒。
听了我的禀告,高贵妃一巴掌扇得我偏过脸去。
泻火之后,又不安地攥紧了手心的帕子。
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之前在本宫这装得三贞九烈,转头就去勾引陛下。
本宫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霜华,带上一盒陛下喜欢的芙蓉酥,陪本宫去玉安殿。
我垂首听命,右脸颊火辣辣地疼痛,心里却舒坦得很。
只怕这位贵妃娘娘很快又要怒火中烧了。
6高贵妃行至玉安殿时,皇帝正将一朵垂丝海棠插在霍琳琅发间。
这花是宫内匠人细心培植,夜间又用红烛绵帐暖着,才能于秋日不败。
皇帝向来紧张它们,视之为宝。
之前有宫女不小心弄断花枝,即刻就被拖下去杖毙。
可如今,他却亲自摘下,只为博美人嫣然一笑。
淡淡微红色不深,依依偏得似春心。
霍琳琅被皇帝深情凝视,不由得面颊染红,双眸如水。
看得高贵妃一口气硬是堵在胸口,咽不下,也吐不出。
可来都来了,她必得撑住自己的颜面,于是微微笑着走上前行礼。
陛下,臣妾听闻您近日感染风寒,食欲不振,特命小厨房做了您最爱的芙蓉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