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一门三将军战死后的第二年,我终于痴傻了,恭顺了。
何其有幸,长公主沈慧心怜悯,收我做面首。
皇帝说姜家有罪,要诛九族。
公主不嫌我代罪之身,反而接进府里好生照顾。
一天两三碗药喝下去,我日日头痛,每每作呕不止,终于有一日,我想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父兄、母亲……只记得公主。
公主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地扑进我怀里,我却在暗处阴沉着脸,冷笑。
……我们姜家父子三人在边关打仗,皇帝却偏偏留我在京中,美其名曰:给长公主伴读。
“念安!
你快瞧瞧,我亲手做的炙鹿肉。”
长公主献宝似的端来一盘飘着香味的鹿肉,我自觉今天一整日都眉心狂跳,像是要生出什么坏事,所以无心吃喝。
不得不说,沈慧心的确了不得,从猎鹿到烹饪,再到琴棋书画,甚至骑马射箭,她都称得上精通,远近亲友都说,她看得上我,是我的造化。
只是,年少小儿女的情谊,到了此时,夹杂着权势与争斗,还能剩多少?
“宫里出了大事,长公主倒似不曾关心半分。”
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早已是无话不谈,只是近来越发生疏。
“呵呵。”
她轻笑,妖冶美丽“那贱人死有余辜,而且没了皇弟,本公主说不定……还能做女皇呢。”
她也越发享受权利的味道,与我幼时青梅竹马的那个阿慧,早已不知丢在哪里去了。
皇帝早年只有她一位公主,三年前老来得子,谁知今日那皇子生母丽妃却被人告发,她竟是借鸡生蛋,借了侍卫来有孕产子。
我沉默不语,并不去动那盘肉。
她不甚高兴,叫人不给我下放晚膳。
她总是这样,原先是小女儿时,便时常任性撒娇,我也并不反感,而今皇帝看重她,便霸道起来。
“姜念安,你何必装出这副样子来,你早晚要做我的驸马,如今还不早早伺候了我,害我还要给你留着这头一回,不能享用别人!”
言下之意,她即使嫁了我,也会有旁人。
我心中气闷,看也不看她,也懒得听她的无稽之谈。
只是出了门又撞见她身边伺候的一位公子,那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子,但生得极好,文质彬彬。
我气红了眼,又转头回去坐着。
沈慧心见我又回来,意外地笑起来,后来那位公子来了,见我们亲密对饮,便灰溜溜地走了。
我的心思被看穿,她笑得开怀,我却又恼又恨,但心中到底舒服一些,也一同烤起了鹿肉。
从前诸多事,大抵如此。
只是变故还是来了,次日一早,我就接到了圣旨,北疆小败,皇帝竟给我父兄定了罪!
还不许西北的马将军去救,并勒令我留宿宫中,不得返家。
“阿慧,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是不懂兵马之事。”
我第一次毫不避讳地进入她的寝殿,“不如你去求陛下……不然我父兄危矣,北疆也危矣!”
她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且想得很明白:“圣旨都下了,谁也不能抗旨,父皇定然已经前后思虑周全。”
她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况且,姜老将军一向是看不上我这准儿媳的。
我何必自讨苦吃?”
我瞬间暴怒,这岂不是草菅人命!
而且不仅有姜家,还有前线的数万将士!
我头一次在心里对她不满:“沈慧心,你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回到厢房内,我前思后想,总觉得毛骨悚然,皇帝如今只有沈慧心一个女儿,有些事,他未必不肯告诉她。
那么,他们父女是故意要害死姜家一门!
难不成皇帝失了皇子,要我们姜家陪葬?
我发疯般地想要冲出宫去,什么圣旨,什么皇命,我全家的性命,如今危在旦夕……然而也正是因为有我在宫里,父亲他们,不敢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