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变凤凰我爹是个糙人,教不了我琴棋书画他死前指着那杀猪刀,告诉我这是他唯一能教给我的本事老皇帝在位时我在杀猪叛军进城时我在杀猪我那个贵妃娘钻进野巷子里把我揪到皇帝跟前说我是天家种时我也在杀猪1.几个时辰前我面无表情地一刀扎进猪的肚子,摸了一把喷溅在脸上的热血,支了一只耳朵听隔壁摊子的王大娘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称颂叛军进城新帝登基。
而现在我就跪在这英勇神武的新帝面前垂眸不语,边上跪着我那哭地撕心裂肺的娘。
“皇上,这就是臣妾的孩子啊!
当年兵荒马乱臣妾与您失散,幸得一农家收留,诞下了咱们的昭儿啊!”
我不敢抬头看,更不知道要不要跟着一起哭。
来时她教我唤她母妃,唤皇上父皇,此刻我嗫嚅半天张不开嘴。
“你叫什么名字?”
高高在上的皇帝问我。
我感觉后背被人掐了一下疼得我眼眶一红。
“王昭昭。”
“赐姓李,去个昭字改为和,李昭和。”
他挥了挥手站起身:“你母妃将你寻回来不容易,有空多陪陪她。”
高大巍峨金碧辉煌的宫殿看花了我的眼,我跟在贵妃身后穿过亭台楼榭,刚进殿中就挨了一个巴掌。
“你来时本宫千叮咛万嘱咐什么!
你哑巴吗!”
“行诗作赋一点都不懂就罢了,连礼仪都不懂!
丢本宫的脸面!”
贵妃一改在皇帝面前的柔婉,面目狰狞,看我的眼神带着深深地厌恶。
我不解她既然如此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将我带进宫来。
她自己发够了脾气唤上侍女,让将我引到礼仪嬷嬷那去。
“我不想做公主。”
我突然开口。
周座皆是一惊,侍女们头埋得低低的。
她像是被我的话扎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无视了她的怒火,自顾自摘着头上的钗环。
“我出身卑贱,爹就是巷口杀猪的,他把本事传给了我,那我就也是个杀猪的。”
“昔日娘娘不告而别,我父虽缠绵病榻但也是一点一点将我拉扯大,草民与娘娘无干系,更无福享天家的荣华富贵。”
头上的金银翡翠被我扔了一地,接着我便要脱身上这身衣袍。
“给我扣住她!”
贵妃失声尖叫起来。
我瞬间被反扣住胳膊跪在地上。
“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你!
你生是本宫的人死是本宫的鬼!
你愿意守着腥臭的卖猪摊子过日子不嫌丢人!
本宫嫌丢人!”
“你给我记好了,”贵妃盯着我咬牙切齿,“本宫是你母妃,皇上是你父皇!
你是大齐的公主李昭和!
再让我听见你嘴里有一句不该有的,本宫撕了你的嘴!”
我垂首默然。
侍女一把将我拽走,几个人把我塞进水桶里又是搓又是涮,似乎打定主意将我那层沾了血腥味儿的皮都搓下来。
接着我就跪在了嬷嬷身前学规矩。
怎么说话怎么走路,错一步就要挨结结实实一板子。
贵妃捏紧了永和宫上下的嘴不准谈我来历。
嘴捏紧了,人心可捏不紧。
羡慕,嫉妒,轻蔑,厌恶,都是她们看我的眼神。
我还是想回家,哪怕日出要作日落才息。
我仍记得那年大雪,那时我还愿唤贵妃一声娘,娘拿着家底的钱说要给爹去医馆买药,但是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我五岁,爹叫我别怨她。
“昭昭,你与你娘可能此生不会再见了,就不用抓着这点恨不放。”
2.“咱们公主以前真是在宫外杀猪的?”
“嘘!”
另一个侍女吓得左看右看,我在柱子后面隐住身形。
“可不嘛,我三娘说原来公主就跟着王家那个汉子在巷口杀猪,后来那汉子前些年死了,她这就被咱们娘娘带进了宫。”
老皇帝不作为常年战乱,一次敌军竟直接打到了皇城根,贵妃当时是现在皇帝的侍妾,怀着孕在南下逃跑中与人失散,被我爹救了一命。
我爹不嫌她,起早贪黑养好了她的身子,也养活了我。
他瞧着我娘不像平常家女子,自然也不敢让我娘干重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茧子和疤痕的手,纵使我规矩学得再好,这双手也不像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手。
“议论主子时也不看看自己这条命能不能抗住!”
我听见一声大喝,侧头去看贵妃风风火火走了过来,身边的婢女啪啪给了两个议论的侍女一人一巴掌。
我浑身一抖,不慎撞到了一旁的树。
“谁在哪!”
我硬着头皮踏步走出去。
令我意料之外的是巴掌并没有来临,微微抬眼就看见贵妃盯着我。
她忽地一笑:“正巧本宫看看你最近规矩学得怎么样。”
“嬷嬷有没有教你,底下人的管不住自己的嘴,怎么处置?”
两个侍女扑到我身上求饶:“公主,求公主绕小的一命,小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顾及,求公主绕小的一命!”
我心底涌上一股无措,手握生杀大权的这一刻,我才发现人命在这深宫竟如此卑微。
她们哀嚎着祈求着,我抬头对上了贵妃的眼睛。
“拉下去……乱棍,打死。”
我颤声道。
贵妃似乎满意极了,她看我的眼神不再那么厌恶,多了点趣味。
一瞬间我读懂了她的眼神,通身冷汗直冒。
她费力带我进宫只是因为她缺一把趁手的刀。
她要亲手将我磨成为她所用的利刃,所以我要是放过她们,贵妃便不会放过我。
皇后有大皇子,俪贵人有对龙凤胎,贤妃刚诞下一个公主,就她肚子里还没动静。
贵妃着急,着急到一定要将我带回来套上个公主的名义她才能对自己的地位安心。
一阵风而过扶去我的冷汗也激得我狠狠一抖。
我盯着贵妃离去的背影,掐断了一直以来想要离宫的心思。
我终于意识到她不会放我离开。
她要拿我算计,那我只能也替自己,替我死去的父亲也计一计。
该学的东西学了个差不多,贵妃才将我送到了夫子那边同太子他们一同听课。
大皇子动作隐晦,射箭课那箭夭朝着我的脑袋就放过来,我躲闪只慢一步命怕是就得交代到太子手里,而他只是笑笑一句手滑,轻描淡写地打发了一切。
二皇子李洵逸也是他的狗追着我咬。
沾墨的书,书箱里的虫子,断毫的毛笔和兜头而下的凉水。
我在他们戏谑的眼神中急匆匆地去换衣服,当日旷了夫子的课,他告状到皇帝那,让我领了抄书十遍。
我逼自己改掉忍气吞声的性子,守株待兔从后偷袭将麻袋套到李洵逸身上,捂着他的嘴往就没人的地方扯。
幸得我常年杀猪力气大,拖个李洵野轻而易举。
我对着麻袋就是一顿踹。
李洵逸先是怒骂,后变成了哀嚎,再后来吭哧吭哧朝着我求饶。
最后终于没了声,想着是被踹晕过去了。
我踹累了喘着粗气坐在一边,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面。
眼神呆滞又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一切。
3.贵妃教我的东西倒也并非全然没用。
我朝他招了招手,这人见了这场面倒也不害怕,直挺挺地就过来了。
“都看见了?”
他点点头,接着我也点点头。
“行,要是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谁知这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在我一脸茫然的眼神中蹲下把李洵逸从麻袋中拖出来扎了几针。
“你是太医院的人?”
他点点头:“公主下次稍微注意着点,照着肚子踢不容易留淤青,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我愣愣的应下,又看了他几眼,末了有些不知足又踹了李洵逸一脚便要离开。
“公主不处理一下您的手心吗?
臣这里恰好有些伤药。”
我的掌心布满干活留下的深或浅的疤,显得麻袋勒出的红痕那么微不足道。
“不用。”
我留下这么一句疾步离开。
谁知这人竟追了上来,跟老婆子一样开始啰嗦,非要把药膏塞我手里。
我顿下脚步一脸不耐烦瞧着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本公主赏你点封口费?
我有命给你你有命拿吗?”
此刻我真后悔怎么没将自己杀猪刀带进来能一刀了结了眼前这个麻烦。
这人倒不再继续他的话,瞧着我,半天唤出一声木头。
我听着这个称呼瞳孔骤缩,大脑瞬间宕机一片空白。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的脸,不由得后退一步。
这一瞬间我好像又突然变成了猪肉摊子前帮衬着父亲干活的女娘,非要跑到巷子口去瞧热闹。
恰恰好就看见一个素净的公子哥儿从马车上下来,一众人略过我身边进了宅子。
爹急急忙忙跑过来一把将我扯回去,不断地嘱咐我离这些富贵人家远点。
我常常蹲在一堆木头垛子上偷偷瞧他,后来熟识,他便喊我木头。
那时的我衣服常年都是脏兮兮的,脸也灰扑扑的,力气大,让他以为我是个男孩。
“谢令今。”
当年他一笔一划教我写他的名字。
“谢令今。”
如今的我颤声喊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