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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小说重生后,公主脚踢渣男前夫秦惜乔泯之

九方千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央央,真的不用这样,我……我还能忍……”乔泯之在楚藏弓面前,撒弥天大谎都面不改色,现在被秦惜解裤子,居然一时不知怎么将受伤这件事给圆过去了。她与他夫妻五年,都没帮他解过衣衫,现在却主动扒他裤子。他伸手去拦住她的手,“真的不用,真的……”可秦惜却拨开他:“我知你不喜外人近身,可听人说,久了会憋坏的,你若介意公主不喜,就闭上眼睛,全当我此时是个奴婢。”乔泯之一向无论沐浴还是更衣,都亲力亲为,不叫任何人近身。她起初以为是他少时清贫养成的习惯,后来才知,他原是颇有些洁癖,不喜欢被旁人触碰,更不愿被人看到身体。所以这个时候,就算喊青虹进来,恐怕也是不成。能帮他的,只有她了。她说的这样认真,乔泯之喉间滚了一下,忽然不抗拒她了。秦惜当他老实了,...

主角:秦惜乔泯之   更新:2024-12-08 10: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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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惜乔泯之的其他类型小说《全文小说重生后,公主脚踢渣男前夫秦惜乔泯之》,由网络作家“九方千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央央,真的不用这样,我……我还能忍……”乔泯之在楚藏弓面前,撒弥天大谎都面不改色,现在被秦惜解裤子,居然一时不知怎么将受伤这件事给圆过去了。她与他夫妻五年,都没帮他解过衣衫,现在却主动扒他裤子。他伸手去拦住她的手,“真的不用,真的……”可秦惜却拨开他:“我知你不喜外人近身,可听人说,久了会憋坏的,你若介意公主不喜,就闭上眼睛,全当我此时是个奴婢。”乔泯之一向无论沐浴还是更衣,都亲力亲为,不叫任何人近身。她起初以为是他少时清贫养成的习惯,后来才知,他原是颇有些洁癖,不喜欢被旁人触碰,更不愿被人看到身体。所以这个时候,就算喊青虹进来,恐怕也是不成。能帮他的,只有她了。她说的这样认真,乔泯之喉间滚了一下,忽然不抗拒她了。秦惜当他老实了,...

《全文小说重生后,公主脚踢渣男前夫秦惜乔泯之》精彩片段


“央央,真的不用这样,我……我还能忍……”

乔泯之在楚藏弓面前,撒弥天大谎都面不改色,现在被秦惜解裤子,居然一时不知怎么将受伤这件事给圆过去了。

她与他夫妻五年,都没帮他解过衣衫,现在却主动扒他裤子。

他伸手去拦住她的手,“真的不用,真的……”

可秦惜却拨开他:

“我知你不喜外人近身,可听人说,久了会憋坏的,你若介意公主不喜,就闭上眼睛,全当我此时是个奴婢。”

乔泯之一向无论沐浴还是更衣,都亲力亲为,不叫任何人近身。

她起初以为是他少时清贫养成的习惯,后来才知,他原是颇有些洁癖,不喜欢被旁人触碰,更不愿被人看到身体。

所以这个时候,就算喊青虹进来,恐怕也是不成。

能帮他的,只有她了。

她说的这样认真,乔泯之喉间滚了一下,忽然不抗拒她了。

秦惜当他老实了,继续解他裤带。

因为没解过,有些笨拙。

青葱一般的纤细手指解着解着,忽然停住了。

她眸子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乔泯之。

都伤成这样了,它……怎么还……起来了?

结果,正见乔泯之眼中有某种东西被点燃了起来,也正“凶恶”盯着她。

她这才猛地想起,这个人白日里看着清雅清正,可在床上,有不可与人言的怪癖,刚才那“奴婢”两个字,便触了他那根筋。

秦惜想退避开去,却身子一动,突然被他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捞近身前。

两人近在咫尺,鼻尖抵着鼻尖。

他眸子激烈动了一下,灼热呼吸落在她脸上,略有急促。

“相爷现在是另有家室的人。”秦惜想避开他。

又顾忌他伤得严重,不愿与他龃龉。

可却发现脑后那只手,力气好大,将她的头牢牢扣着。

“相爷……”她只好软声劝他。

之前在城外受伤,情急时才唤了他一声“玉郎”,现在,是该改口的时候了。

“央央,再叫一声。”他鼻尖轻轻摁着她的鼻尖,低低与她道:“再叫一声……”

她这样柔软地唤他“相爷”,尾音如此旖旎,如一只软软的小猫爪,正摁在了他心尖儿上。

秦惜:……

这是又多了一根筋……

留着与你那公主用去吧,都伤成这样了,还拿我寻什么乐子。

她好一阵气,突然犯了咳嗽。

“咳咳咳咳……”

身子本就娇软无力,这会儿两人离得近,便险些依在他身上。

乔泯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让她伏在他肩头,手掌学着萱草的样子,小心替她抚背。

秦惜咳得痛苦,只能靠在他肩头。

萱草在外面听见,赶紧进来。

一眼见到大人和姑娘抱在一起呢,又蹭地退了出去。

乔泯之等秦惜咳了一阵,过去了,还伏在他肩头喘息着,才温柔低声道:

“我这半年事忙,又以为你病中不愿见我,嫌我碍眼,我也怕惹你生气,始终不敢打扰。所以……,只知你病得厉害,却不知你病得这样痛苦。”

他难得与她这样亲近地说些真心话。

可秦惜却慢慢推开他,重新坐好。

她一向身子娇气,连在床边侧坐的姿态,腰臀不经意间拧出的弧线,都能让人想入非非。

乔泯之盯着她,却听她说道:

“也不是什么实病,大夫说,是孩子没时,气血两伤,郁结于心。我年纪尚轻,若能好生补养,心情舒畅,用不了多久,兴许就彻底好了。”

提到没了的那个孩子,两个人都沉默了。

“可还要小解?”秦惜先打破寂静,但是不敢再喊他相爷了。

乔泯之一阵尴尬,她怎么还没忘这个事儿。

“让青虹来吧。”

这次,秦惜不敢有异议了,“嗯。那……,我走了。”

她起身。

乔泯之指尖动了一下,想拉住她裙上的丝绦。

却眼睁睁看着,它们从他指尖下滑走了。

秦惜走后,他一个人怔怔坐在床上出神。

没一会儿,青虹进来了,“大人,公主说让我帮您撒尿?”

他就挺不解的。

乔泯之慢慢扭过脸来,平素温润如明月的眸子里,有种凌厉骇人的东西。

青虹麻利退了出去:“小的知道,小的滚了。”

-

当晚,楚宁珂连夜进宫,屏退了左右,便跟楚藏弓和罗献珠哭哭啼啼。

“大夫说他不能人道了啊,这让我以后可怎么过?皇兄,皇嫂,你们要为我想想法子啊!”

罗献珠压根儿就不着急,这世上男人的祸根,全都断了才清净。

但是,她依然端着茶盏,笑眯眯道:

“珂儿不要慌,明天,皇嫂会派宫中最好的御医过去,再帮他好好看看。这种事呢,说不准的,只要物件儿还在,兴许就能用。”

说着,瞟了一眼楚藏弓,“就看他想不想给你用。”

楚藏弓垂着眸子,也在品茶,“可是,朕怎么听说,是秦惜离府,有人买了销金楼的杀手暗杀,乔泯之不知死活,还想学人英雄救美,被误伤了呢?”

说着,又瞟了皇后一眼。

罗献珠瞪回他:“皇上看臣妾做什么?臣妾又不知道秦惜几时离府。况且,臣妾想要谁的命,犯得着自己花钱买凶么? ”

楚藏弓便明白是谁这么蠢,敢动他的人了。

他都懒得看他妹妹,鼻子里应了一声,“嗯,朕知道了。的确不像皇后的手笔。”

楚宁珂全身一紧,生怕查到自己身上。

秦惜是皇兄跟皇嫂中间的一根刺,她一有事,这俩人立刻就炸。

她赶紧把话题拉回来,“皇兄,人家在跟你说乔泯之的伤势,你们扯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呀~”

楚藏弓眼尾一笑,“乔泯之不能人道了,不是挺好?省得你疑神疑鬼,担心他三妻四妾。”


一时之间,秦惜倒是没那么讨厌他了。

她见过他为她一夜白头,如今,又一句话,将休书变成放妻书,也算是顾全了她的颜面。

“我没有意见,有劳……相爷。”

最后这两个字,她第一次叫,甚是生疏。

帐外,乔泯之道:“既是和离,无需仓促离开,此时已近黄昏,且慢慢收拾,明早有马车在门外候着。”

他也不知是在对萱草吩咐,还是跟秦惜说的。

秦惜没吭声,萱草感激涕零地替自家姑娘谢过了。

乔泯之打发了司琴,便也回去前面与永定公主拜堂去了。

从始至终,两人毫无交集,形同陌路。

远处,喜庆的鼓乐愈盛。

“萱草,备水,我想沐浴。”秦惜忽然道。

萱草赶紧道:“姑娘,您正病着,不能随便沐浴啊,万一着了凉,又要添重病情了。”

秦惜笑笑,“没关系,你去弄些炭盆来,将屋里烧暖就好。今日新生,是喜事,该当沐浴更衣,洗去晦气。明天我们就走了,与这里的一切,一刀两断。”

萱草见姑娘心如死灰这么久,今日和离,居然忽然有了心气儿,也跟着立刻精神起来,“好!奴婢这就去!”

她去忙的空档,秦惜目光环视住了五年的这间屋子。

屋里全是从前北雍皇宫里出来的好东西。

那妆台,甚至还是她少女时用过的,是即便晟朝当今的皇后,也不曾拥有过的好东西。

可是,她没一样看得上。

若说好,乔泯之算是对她好的。

不管怎么吵架,都从来不打她,不骂她,不但给她正妻该有的一切,甚至还时常为她寻来这些故国流散民间的东西。

甚至,还给她精心挑了个忠心可靠的婢女陪着。

只是,这房里,没有半点他生活过的痕迹。

夫妻五年,相看两相厌,除了每个月仅有的几次例行公事,其他全无交集。

他们俩若说心意相通,那便只有在谈及每个月少得可怜的房事时,才会只需只言片语,便心意相通。

而这相通的内容,也不过是互相嫌弃罢了。

她嫌他像个变态。

他嫌她像条死鱼。

他们之间,唯一亲近过的日子,是她怀孕的头几个月。

也曾小意温柔,依偎在一起,赏过荷花,看过星星,说过几句相互关心的体己话。

可后来,孩子忽然没了,落下来的,是个刚刚成形的男胎。

秦惜血崩,险险捡回一条命,身子也彻底垮了,更是心灰意冷,除了用药吊着命,便是终日昏睡,不想见任何人。

从那以后,乔泯之便鲜少来后院了。

秦惜正想着,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直到咳得精疲力尽。

沐浴过后,萱草窸窸窣窣地小声儿收拾东西,秦惜喝过药,又在舌下压了参片,沉沉睡去。

……

夜深,前院喜宴的喧嚣渐散了。

秦惜体弱,一向浅眠,半宿被吵得睡不踏实。

此时好不容易安生了,又突然一阵剧烈咳嗽。

咳得太厉害,整个人身子都蜷成一团,随着胸腔,阵阵抽搐。

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她背上。

秦惜还在咳着呢,被吓得魂都差飞出去。

回头,昏暗中这才发现,乔泯之居然躺在她身边。

他迎娶公主的新婚之夜,跑到她床上来做什么?

秦惜被这一吓,还来不及说话,只咳得更厉害,连口气都不给歇的。

乔泯之没伺候过人,也不知该怎么帮她。

他赶紧伸手帮她拍背,可劲儿又可能是大了,秦惜被拍得更咳得难受。

她整个人蜷缩着伏在床上,痛苦极了,又想推开他。

两人手忙脚乱。

“姑娘,姑娘,水来了!”

萱草听见声音,匆忙从外间端了温水进来。

来不及掌灯,直接掀了帘子。

刚好撞见乔泯之也在,好家伙,吓一跳。

“大大大大……人?”

这一阵咳嗽,总算被安抚过去。

屋子里的灯被点亮。

乔泯之还穿着喜服,一身的酒气,颈下的交领被随意扯开,显然之前是热得有些烦躁。

他坐在桌边,喝了两杯凉茶,看着萱草服侍秦惜喝过水,又服侍她在纱帐后将被汗湿了的衣衫换了,从始至终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更不回避。

瘦成这样,怕不是一掰就碎了。

瘦成这样,那俩都没瘦……

秦惜倒是不怕他看,却不想给他看,背过身去,在帐中给萱草丢了个眼色。

她现在还在跟乔泯之冷着呢,谁先说话算谁输。

萱草没辙,只好上前,“大人,今晚是您与公主殿下的洞房……”

她话没说完,小心抬头间,就对上乔泯之带着醉意,却清冷如三九天冰棱的眸子。

后面的话,就死都不敢说了。

“出去。”乔泯之冷冷丢了两个字。

萱草赶紧低着头出去了。

大人虽然一向谈吐温和,举止文雅,从不打骂下人,可她曾亲眼见过他某日与姑娘吵架后暴怒,路过角门,一脚踢死了条半人高的护院大黑狗。

难怪府里的狗,不管平日里多凶,见了大人,都夹着尾巴哼哼。

这种事,萱草向来不敢跟姑娘讲,怕吓着她,跟大人的感情该更不好了。

屋里,重新关了门,熄了灯。

两重纱帐被掀开,乔泯之又回来了。

秦惜依然不想跟他说话。

一来,冷习惯了。

二来,他们俩现在已经和离了,说什么?

说新任相爷,半夜三更,你不该在这儿爬前妻的床,而是该去陪自己的新娘?

他又不是不懂人理的畜生。

他什么都懂,还偏要这么干,秦惜说几句话,也阻止不了。

她以前就从来不过问他的事,现在和离了,更加不管。

秦惜索性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乔泯之躺下,与她挤了同一只枕头。

他不在她房里住,以前偶尔若是来了,也是临时叫萱草准备,秦惜的床上,向来不备他的枕头。

嫌碍事。

于是,这会儿,就只能两人挤一个。

秦惜嫌他身上的酒味儿,转身侧过身去,背对他。

结果,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又把她的被子拉过去一半。

两人在被子里,蜷在一起。

秦惜:……

行吧。

她身子弱,已经很疲惫了,只想早点睡过去,明早好有精神离府。

可是,脑后近在咫尺的呼吸,却一声一声,越来越沉重。

他要干什么,她太知道了。

秦惜身子都紧了。

乔泯之的手,从被子底下穿过她的腰。

这是他惯用的邀请和试探。

她若愿意,就会转过身来面对他,任他拥吻。

若不愿意,就继续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秦惜受不了了,摘去他的手,“相爷,你我已经和离,此生两讫。明日一别,永不相见。”

这一波沉默,算她输。

左右不过是最后再吵嘴斗架一回,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谁知,他的手,又捞住她的肩膀,在她耳后低低地哑着满是醉意的嗓子道:

“央央,最后再给我一次,好不好?”


楚宁珂坐在下面,每每想打岔,借口离开,姜雪娘就立刻拿话儿堵了她的嘴,然后,把刚才说过的家规,又重新细细说一遍。

光是关于府中三六九等下人该如何吃饭,从三餐,到每月,从果蔬到肉品,就足足说了七八回。

直到外面的嬷嬷探头进来,使了个眼色,她才伸了个懒腰。

“行了,今天咱们娘俩就唠到这里,该吃饭了,明天继续。”

说着,起身,给嬷嬷扶着手,一扭一扭,去里间更衣了,也不再理会楚宁珂。

还有明天?

楚宁珂恨得牙根子都快咬碎了,但是还得按规矩起身行礼告退。

“他那么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娘!本宫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

从锦福园出来,楚宁珂直朝天翻白眼。

落苏赶紧哄着:“殿下息怒,这世上哪个婆婆不给儿媳下马威的?您且稍作忍耐,您金枝玉叶,相爷权倾朝野,只要您与相爷恩爱,等您掌了家,自然有的是办法请她安安分分,颐养天年。”

正说着,迎面促织匆匆赶来。

楚宁珂眼睛一亮,将姜雪娘撇在一旁不提,急切问道:“那个事办的怎么样了?”

促织左右看看,低声回话:“回殿下,销金楼派去的人全死了。”

楚宁珂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一个病秧子而已,他们可有真的派了银腰带?”

“销金楼不会说谎,去看过人的人回来报,说对方有绝世高手护着,根本没机会出手,就都死了。”

楚宁珂心里一沉,与落苏交换了一下眼色。

秦惜这么难杀?以前在乔泯之府里,就几次三番都杀不死,如今出了大门,还死不了?

难怪以皇嫂那样的脾性,居然能容她出宫五年,活到现在。

“那她现在人呢?”

促织:“原本是相爷派了马车,说暂且将她送去城外的庄子养病,可路上遭了这些事,好像又回转回城,朝府里这边来了。”

“她还要回来?”楚宁珂更气。

凌霜从旁却道:“公主休恼,兴许是皇上还在派人跟着。如今,她人回了府中,我们岂不是更容易……”

说着,比划了一个手刀。

也只能这样了。

好在夫君对她一向不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楚宁珂银牙一咬,“成婚的日子,钦天监到底看得对不对?本宫自从下嫁,就没一样顺心的事!”

紧接着,又见慕光也从远处匆匆赶来了,“殿下,不好了。”

“你又何事?”

“相爷遭遇歹人行刺,受伤了,被人给抬回来的,现在就躺在广宁阁。”

楚宁珂这回是真着急了,“快带本宫过去。”

然而,她这边还没等动身,就见锦福园里,姜雪娘大呼小叫,前呼后拥地,抢先一步,冲了过去。

“哎呀我的儿啊~~~~~~~”姜雪娘一路嚎哭。

她嗓子不好听,再加上这么一哭,实在是如乔泯之已经死了一般。

广宁阁里,乔泯之倚在床上,身边坐着大夫。

姜雪娘一冲进来,先被他白了一眼。

“我还没死。”乔泯之淡声。

姜雪娘讨了个没趣,甩了一下帕子,尴尬站着,瞧了他一眼。

“大夫,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大夫:……

姜雪娘又立刻改口:“哎呀,老身说的意思是,我的好大儿他会不会死~~~~”

乔泯之闭眼,“是谁放老夫人出来的?”

姜雪娘呸了他一声,“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哪儿老?你说我哪儿老?”

她正闹着,楚宁珂也赶来了。

“夫君,雁时,你没事吧?”

她对乔泯之的关切,倒是真心的。毕竟人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乔泯之看了一眼大夫。

大夫赶紧起身,迎了上去,“长公主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面色凝重。

楚宁珂就更担心了。

乔泯之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她才刚刚嫁过来,他若是死了,她不是成了寡妇了?

楚宁珂忐忑随大夫去了外间,“大夫,有什么话,你一定要如实说。但是你记住,一定要慎重,若是乱说,本公主决不轻饶!”

大夫哈腰,先拜见公主殿下,接着道:

“殿下息怒,相爷的伤情,您还要有心理准备。”

楚宁珂心里咯噔一下,她定了定神,“我看着他精神尚好,你可想仔细了再说。”

大夫左右看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小声道:

“相爷他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受的只是外伤。但是,这外伤……,伤了根本。”

楚宁珂没听懂,“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伤了根本?”

大夫有些为难,“就是说……,相爷他恐怕以后,都不能……不能人道了……”

楚宁珂:……!!!

不能人道了?


“不去了。”屋里秦惜先放话,“我与相爷已经和离,住在府中已是不妥,况且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于相爷清誉有损。”

青虹不放弃,“可是,亲公主啊,相爷伤心难过,不肯吃药。现在外面都传,是伤了根本,不是男人了。这若是一直不用药,万一真的……”

屋里,秦惜原本今日有点精神,想绣只帕子,这琢磨着绣点什么,这会儿啪地将绣绷丢在了桌上。

乔泯之不是男人,这世上就没男人了。

定是昨晚跟公主相处一夜,顺便圆了房,结果没收住,犯了床上的疯病,把公主吓着了,被人家嫌弃了。

别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少管。

但是,乔泯之到底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青虹都求到门口了,又不能不管。

于是,秦惜在屋里唤萱草,“就拿了我的蜜饯给他带回去,请他好好用药,好好养身子。”

秦惜这半年病着,喝药后口苦,府中的厨房就专门用当年的青梅子做了蜜饯,不会很甜,微酸中又带了陈皮香,颇似小时候在北雍宫中吃过的滋味。

她很喜欢。

青虹人没请到,但是请到了糖,乐颠颠回去了。

乔泯之还在桌上写大字。

“咱们亲公主给的,您快尝一颗好不好吃?”青虹献宝。

“可把你聪明坏了。”乔泯之微笑,拿过一颗,含在口中。

北雍的东西,自然都是好吃的。

青虹抱捧着蜜饯纸包,凑过去看他写的什么。

只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神色微紧:“您写这个做什么?”

书案的宣纸上,赫然四个大字:吾道不孤

乔泯之将毛笔丢了,“皇上让我抓独孤吾道,你说,我抓不抓得到?”

青虹眼珠子一转,“您是谁啊,您肯定抓的到嘛,嘿嘿嘿嘿……”

乔泯之口中含着秦惜给的蜜饯,想了想,又换了只写小楷的笔,在笺上默了个方子,递给青虹:

“这个给厨房,让他们照着做好,明天送去燕喜园。”

青虹乐颠颠接过,看了一眼,“又给公主添好吃的啊?”

乔泯之轻轻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不会说是相爷您让做的。”

他说完,又替他不平道:“可是,您待公主这样好,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乔泯之没说话,转身去睡觉。

刚成亲时,倒是兴冲冲亲手做了点心送过去,结果换来的只是嫌弃和争吵。

他刚走,东西就被她从窗户丢了出去,糊在他脚前。

他不与她吼,但心里也是有气,便一脚从那糕点上踩了过去。

从那以后,便不明着送了。

她不喜欢的是人,喜欢东西也行。

-

这夜,秦惜起初睡得不好。

后来,又梦到乔泯之来她床上了。

自打病了,兴许是许久没给他碰过,居然会常常做这样的梦。

她恨自己不知羞耻。

这一次,他吻她时,口中有青梅蜜饯的味道。

他依然如想她要想疯了一样,却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吻她,大手疼惜地抚摸她身上的瘦骨。

秦惜一贯不喜欢与男人亲近,在她心中,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过都是觊觎着她身子的树杈子。

但重新活过来一次,有些事倒是看开了,不想再执拗于过去悲惨的境遇,凡事向前看,心境也释然了许多。

左右不过是场梦罢了。

况且,他若是温柔些时,倒也不坏。

至少,在黑夜的梦境里,这男人是香的,滚烫的,并不讨厌。

但是她还是嘀嘀咕咕骂了他一:“讨厌!”

之后放松自己,承受他灼热的吻,甚至,不经意间,回应了一下,浅尝他唇舌间的滋味。

只这一下,他便顿住了,之后受宠若惊般地更加温柔以待,温存抚慰。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话,只是拥着她,与她肌肤相亲,将他的滚烫的体温传递到她身子的每一寸角落。

就仿佛,这场梦,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心情舒展了,伴着一场没来由的春梦缱绻抚慰,秦惜后半夜睡得极沉,也没有半夜咳醒。

直到窗外有喜鹊喳喳叫,才睁开眼。

“萱草,什么时辰了?”她慵懒地舒展了一下,精神极好。

“都快午时了,难得姑娘睡得香沉,要不是那喜鹊,姑娘昨晚这一觉,怕是能睡到今日黄昏去。”

萱草刚轰走窗台上的大花喜鹊,美滋滋进来:

“今天一早,厨房就送来新式的橘子糕,待会儿姑娘用过饭,拿来消食。大人以前专门交代过,不能叫姑娘空腹吃凉的,天儿热也不行。”

提起乔泯之,秦惜还依稀记得一些昨晚梦境的片段,有些脸红,心不在焉,没说话。

萱草帮她更衣时,瞧见颈后细密的红印,面不改色,换了套刚好能遮住的衣裙。

“姑娘今天穿这身。”

秦惜身子不好,人就始终不爱动,反正都是窝在这园子里养病,又不见人,穿什么都一样,便道:

“嗯,都好。”

餐后的橘子糕,被一个个团成小橘子的模样,上面还各插了片翠绿的薄荷叶,但一口吃下去,却是绵密软糯的,满口橘子香。

这个时候,想吃到橘子,那需得西凉高山上的紫金甜柑,命人以千里快马送来浩京。

乔泯之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得到也并不难。

难的是,他们已经和离,他府中的厨房还变着花样,供应她的吃食。

“这点心,我以前在先生的山院里吃过。”秦惜饭后,倚在南窗边的榻上,晒太阳。

乔泯之府里的厨子,把北雍的膳食做的越来越顺手。

可惜,她过一段时间离了这里,就再也吃不到了。

萱草坐在下面,埋头劈丝线,“姑娘从前的先生,可不是大名鼎鼎的独孤公子呢?”

“什么你都知道。”

“独孤吾道,天纵奇人,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萱草歪着头,“奴婢还知道,姑娘美貌盛绝天下,连他那样的人,都想求娶呢。”

秦惜淡淡嗔了她一眼,“先生高洁,什么话你都敢胡说。”

她记得,独孤先生是有洁癖的,又冷情冷性,最不喜别人靠近,偶尔亲自来上课,也都是坐在竹帘后。

她在山院读了三年,连先生的脸都没见过,也只有挨骂受罚时,是与他最亲近的时候了。

后来晟朝提出和亲,她死活不肯,有一天惊闻,先生居然也有意求娶她,以替父皇分忧。

倘若连横北方六国的孤山院娶了她,南面的晟朝皇帝就算再狂,也必定不敢轻易动武。

可秦惜吓坏了。

整个山院里的学生背地里都猜,说先生其实是因为又老又丑,才会整日坐在竹帘后授课。

她不愿嫁暴君,自然更不愿嫁又老又丑又爱骂人的老东西。


“公主殿下,大人知道您心急在找一样东西,便专门花了些心思,替您寻来了。”

楚宁珂还有点小激动,小惊喜,但是,更多的是不确定。

她现在觉得,乔泯之根本就不是当初她认识的翰林院那个一心往上爬的俊俏小官。

她现在都不敢想象,他忽然间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做出什么事来。

仿佛他那张举世无双的美丽面容之下,藏着一张根本不可捉摸的脸。

“他好好地,送什么东西给我?我并不急着寻什么。”

青虹哈腰笑着:“大人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这些底下的人能琢磨的,公主只管自己打开看看便是。”

说完,垂手立在一旁等着。

落苏将匣子接过,捧上来,也陪着笑脸,“殿下,打开看看吧。相爷到底是也离不开您的。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说的也是。”

楚宁珂美滋滋,小心打开匣子。

“啊——!!!”

立时,尖叫声,响彻半个相府。

人头!

匣子里安放着的,是凌霜的人头!

楚宁珂被这一眼,吓得肝儿都颤:

“乔泯之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公主,还有没有皇上!”

她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公主,强行镇定下来,却再也不敢看那匣子一眼。

青虹笑容可掬道:

“公主息怒。这个奴婢趁着答复司棋姑姑的空儿,私自离府,与人授受,传递机密,被相爷派出去跟着人的人,抓了个正着。相爷为了公主的安全,又不想脏了公主的手,便命小人处置了。不知,您可满意?”

“你……!是你杀了她?她是本宫的人,就算有千般错,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厮随意处置!”楚宁珂有些慌了。

乔泯之身边的一个常随,杀人斩首,怎么跟玩儿一样?

她昨天在府门前被婆母打了。

紧接着又被处置了两个宫女。

她到底嫁进了什么地方?

到底还有没有记得,她是晟朝唯一的公主!!!

落苏与促织、慕光赶紧护住主子。

落苏:“公主,这种事,岂能听一个下人传话?您当与相爷当面问个清楚。”

她们现在被禁足在这里,岂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受人摆布?

不如正好趁这个机会,闹出去,想办法离开相府。

楚宁珂也回过味儿来了,“对!本宫要见乔泯之,立刻!马上!”

青虹依旧笑眯眯的:“殿下稍安勿躁,大人这会儿出门去了,恐怕要很晚才回来,等明儿一早,我保证第一个给您通报。”

“本宫不信!”楚宁珂将手一摆,剩下的三个宫女便要护着主子出去。

落苏冲在最前面,三步两步眼看就要到门口,就见一把匕首,嗖地从她耳畔飞过,扎在门上。

几个女人立刻尖叫着,都不敢动了。

楚宁珂:“你……!你好大胆子!”

“这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全。”青虹不耐烦,皱眉大声:“都说了大人不在,不在,不在!你们这些人都听不懂吗?非得动手?好好说话不行?”

烦死。

他来到门口,拔了匕首,出去,锁了门,对门口站着的两个大力嬷嬷交代:

“照看好了,公主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闪失,有你们好看。”

说罢,手里甩着钥匙,搬了藤椅,坐在外面喝茶。

任凭里面楚宁珂的人如何砸门,都像没听见一样。

-

广宁阁那边,乔泯之换了身衣裳。

与平日里风雅飘逸的文人公子装扮不同,他今晚的深蓝色锦袍,紧身,束腕,封腰。

白越递上一颗药丸,“望春园那边闹得厉害。”


姜雪娘见不管用,又看青虹。

青虹又用他们惯用的手语一阵比划了八个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姜雪娘使劲儿想了一会儿,这才又道:“哎呀~~~!内个~~~,我就说,追逐女人呢,不要怕被拒绝,不要怕失败。女人说要走呢,都是想要被挽留。女人说不要呢,就是还要。总之,女人越是拒绝呢,男人就越要努力!”

乔泯之这次终于理她了,“她以什么身份跟你出去?”

姜雪娘将帕子妖娆一甩,“这个就不用主人你操心啦,早就想好了,包在我身上!”

说着,端了一下她的胸,“这个月发了工钱,我要告假两天,窝里有事。”

乔泯之:“准了。”

-

次日黄昏。

楚藏弓手里拿着一张密报。

“皇上,您让卑职再查的关于乔相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楚藏弓看着那寥寥几行字的密报,眉间深锁,突然猛敲书案:

“他一个大活人,入京为官之前,活了二十年,就这?就这???这些东西,与五年前你们给朕呈上来的有什么区别?朕让你们再查!再查!再查!听没听懂!!!滚!”

下面的人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楚藏弓余怒未消,再看那张纸,气都不打一处来。

出身贫寒,用功读书,中举,入仕。

没了。

一切都平平无奇。

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当初的他有何能耐,可以只用五年便一步登天!

偏偏现在在朝中,再无旁人可替代乔泯之,楚藏弓对他是既十分倚重,又十分忌惮。

而一心想要掌控朝野的罗氏外戚,居然也出乎意料地对这个人无话可说,将相国这个位置,心甘情愿地让给他坐。

楚藏弓一向多疑,偏偏又信了这个人这么久。

若不是珂儿又回来胡闹,说起惜惜与乔泯之互赠吃食,暗通款曲之事,他到现在还以为,他是个谨小慎微,一心向上爬的好狗!

所以,这五年,他从乔泯之府中埋的那些暗线,全都早就被洗了。

他们只会报回来乔泯之想让他知道的事!

盯着那张纸许久,忽然对外面道:“来人。”

刚刚滚出去的人,又滚了回来。

“乔泯之少时读书,可有旧日同窗?给朕带来。”

“回陛下,乔相家境贫寒,少时没钱上学堂。”

“自己考的?”楚藏弓嘀咕了一声,“那可有同乡旧识?”

“回陛下,他家乡十里八乡的十四座大小村落,四年前一场瘟疫,全死光了。”

死无对证……

楚藏弓忽然气的有点想笑。

“乔泯之,乔泯之……!”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在翰林院见他时,曾问他名字是哪几个字。

他跪伏于地,恭谨用一口标准的浩京官话回答:“泯之,乃一笑恩仇泯之之意。”

“哼。”楚藏弓冷笑。

本事挺大啊,嗯?

倘若那十四座村子的几千人,都是被人灭了口。

你不该叫乔泯之,而该叫乔泯知!泯灭良知的知!

楚藏弓使劲晃了晃脖子,居然用了五年才发现蛛丝马迹。

他有意思,朕喜欢!

这时,太监进来,小心翼翼夹着嗓子道:“皇上,虞妃娘娘想问,您说今晚微服,带她出去,共赏花灯,与民同乐,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君无戏言。”

今天是十五,按说,楚藏弓该宿在皇后宫中。

但是,他偏要这个时候陪爱妃出宫赏灯,通宵达旦!

没多会儿,皇后罗献珠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微服出宫,与民同乐?”

恐怕他是又想去默园寻刺激吧?

“更衣,出宫。”

罗献珠就不信了,这次还抓不住他!

而日落后,相府中,秦惜与姜雪娘先后上了马车后,楚宁珂也立刻命凌霜扮成自己的样子,躺在床上睡觉,自己则换了便装,女扮男装出门去了。

今天,她一定要亲眼看着秦惜被解决在大街上!

秦惜死在外面,只要她死不认账,皇兄就赖不到她身上。

马车内,秦惜轻掀窗帘,向外望去。

浩京的夜市,与北雍皇都一样热闹,让她想起小时候经常偷偷出宫去玩,只是,两座都城各有风情,景象是截然不同的,就连花灯,也不一样。

姜雪娘则从另一边掀了窗帘,不停地跟外面打招呼。

交错而过的马车里,坐的是张夫人、王夫人、马夫人、刘夫人……

路边茶楼露台上坐的是李夫人、赵夫人和牛夫人。

她在这浩京城中,就没有不认识的夫人,整个浩京的名门贵妇,都是她的手帕交。

而马车两侧,又随行了八个嬷嬷、丫鬟,以及一队相府的护卫,浩浩荡荡,招摇过市。

秦惜特意请她一起出来,就是为了这份安全感。

正看着,就听前面有人欢喜道:“大家快去镜泊湖上,听说今晚有有钱人在水上放冰灯。”

姜雪娘立刻把脑袋缩回来,问秦惜:“这冰灯是你们北雍独有的吧?六月天挂冰灯,疯了吧?”

秦惜自然一猜就知那有钱人是谁,但做出并无兴趣的样子,“昙花一现罢了,钱太多了闲得。”

姜雪娘眼珠子一转,“兴许是那有钱人在家里犯了错,不受待见,想要讨好他的娘子呢?咱们娘俩去瞧瞧。”

秦惜百无聊赖地往外瞧着,毫无兴趣,“也好。”

可马车刚朝着镜泊湖那边行了一半,突然一只两头弯刀飞旋呼啸着,就奔他们的马车来了。

“低头!”

姜雪娘伸手将秦惜按了下去,就见一只锅盖一样大小的圆圈,唰地从她们俩脑袋顶上飞过,把马车的盖给齐刷刷削了。

街上的人群轰的一下,四散尖叫着跑开。

“保护老夫人!!!”

相府的护卫,将马车围在了中间。

“敢在天子脚下杀人,都特娘的疯了!”姜雪娘站在破车上,叉腰,夹着嗓子骂。

秦惜原本猜着出来可能会有意外,所以才拉姜雪娘一起。

却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意外。

她甚至怀疑,刚才从她脑袋顶上飞过的“锅盖”,可能还是乔泯之安排的杰作。

他上次不怕把她扎成箭猪,这次又故技重施,就不担心把她脑袋真的给削了?

姜雪娘却如临大敌。

都是销金楼的金腰带,不是闹着玩的。

两厢混战。

她拉着车边陪着的萱草和忘忧,“走!”

三个人护着秦惜,猫着腰,抱着头,趁乱溜进一旁的巷子。

姜雪娘拉过秦惜和萱草,“你们俩换衣服,快!”

说完,转过身去,朝外面张望。

那麻利劲儿,哪里像个老夫人,倒像个经常逃命的山贼。

秦惜知她是想让萱草顶替自己,实在不忍心,“那萱草怎么办?”

忘忧从腰后抽出一根棍子,两头一接,赫然有一人多高。

“姑娘放心,有我在呢。”

她到原来是个有功夫在身上的,难怪乔泯之派来给燕喜园扫院子。

秦惜拉了拉萱草:“那你们两个多加小心,及早脱身。”

萱草勇敢点头:“知道了姑娘。”

姜雪娘拉着秦惜:“快走,别啰嗦了,这些人太狠,咱们打不过。”

说完,提着裙子,踩着绣鞋,带着她,熟练穿过巷子。

秦惜身子一直不太好,如今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

“我……我不行了。”

姜雪娘无奈又停住,“你这祖宗!”

她回来,撸起袖子,打横将她抱起来,拔腿重新跑。

秦惜:……

“伯……伯母……”,好威武……


秦惜顿时脚步僵在了原地。

先生?

她蓦然转身,正对雅间的那扇门。

先生来晟朝了?

此情此景,又听见那个声音,恍如隔世……

里面的人,仿佛也同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存在。

对话戛然而止。

秦惜静静看了一会儿那紧闭的两扇门。

之后,抱手,躬身,向着那门,恭敬地行了一个孤山院学生拜见先生之礼。

弟子秦惜,拜见独孤先生。

她心中默念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雅间里,安静地仿佛窒息了一般。

直到外面再没有脚步声,乔泯之才将已经送到唇边的茶抿了一下,放回桌上。

他今日戴了面具,遮了半张脸,以独孤吾道的身份前来。

对面,坐的是销金楼楼主,胜离经。

同样也戴着面具,遮了真容。

两人即便如此,依然中间隔了一道竹帘。

浩京城,就像是一把被折叠的纸扇。

不但正面和反面的人,不该相见。

就连每一道折痕中的人,都只能活在自己的狭小世界里。

许多普通人,活一辈子都可能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们无法想象的黑暗。

一旦不小心越界,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胜离经敏锐察觉到乔泯之的异常,“门外那个,听步态,是个绝色。”

“不认识。”乔泯之淡淡地,随手指尖弹倒茶盏,“我今日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至于走哪条路,楼主是聪明人。”

他起身时,桌上的茶水,已经凝成一把薄薄的冰刃,一半扎入上好的花梨木中。

胜离经悠然搭着二郎腿,“哈!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用再威胁我了。成交。”

以十倍的价钱反杀,凭什么不答应呢?

房门打开,白越和锦书进来,护送乔泯之从房间的暗门离开。

胜离经则从正门出去。

刚要走,见一个酒楼的小二,两手端着封信,立在五步开外等着呢。

胜离经指指自己的鼻子尖儿:我?

小二赶紧点头。

“拿来。”

小二递了过去,“有个姑娘偷偷让小人送来,说是给这房中的公子。我看您就是那位公子吧?”

说着,他还朝屋子里看了一眼,的确没别人了。

胜离经乐了,接过信,也不客气,展开就看:

浩京危机四伏,蛇鼠之穴,泥淖之地。先生高洁,当远离此处,独善其身,不以故国故人为念,方为北雍之福。不肖弟子敬上。

纸上,有女子淡淡的香味。

“对不起了,举世无双的独孤公子,给你添点小麻烦。”

胜离经跟小二耳语了几句,小二赶紧答应,颠颠下楼去了。

秦惜是借口疲惫,在二楼要了个房间稍作休息,又找借口将两个丫鬟都支开,才跟小二借了纸笔,飞快写的字条,请他送上去给先生示警。

楚藏弓到处都在抓他,他这个时候留在浩京,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会儿她在二楼等着,很快就见小二哥下来了。

萱草回马车拿药,忘忧在里面帮她打蚊子。

秦惜将门开了个缝儿,“怎么样,话带到了吗?”

小二哥红着脸,“他有句话要我带给姑娘。”

秦惜心头一震,难道先生猜到她是谁了?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意外。

她被掳来浩京这么久,苟且偷生活着,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就算不知道,看了那字条上被他日日嫌弃的丑字,也会知道。

“他有何吩咐?”秦惜甚至不自觉地肃立站好,等着听训挨骂。

小二红着脸:“他说……,尔尔辞晚,朝朝辞暮。初见乍欢,久处怦然。丹心寸意,愁卿未知。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夫人曾贵为北雍公主,一定能明白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宫里派来的司琴姑姑,正冷眼站在门口等着,时不时还用帕子掩了鼻子。

秦惜的房内,氤氲着浓重的药味。

桌上的托盘里,摆着两样东西。

一把匕首,一纸休书。

要么,拿了刀,死在这里;

要么,在休书上签字画押,自己离府。

前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鼓乐喧天。

乔泯之今晨前朝拜相,黄昏便迎永定长公主下嫁,实在是双喜临门。

只是后宅中,还有秦惜这个病恹恹的弃妇没有清理干净。

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颇为不悦,专门派了人过来。

“咳咳咳咳……!”

纱帐后,秦惜一阵剧烈咳嗽。

丫鬟萱草气愤:“我家姑娘正遭着罪,公主迫不及待地进门也就罢了,还要送来这两样东西。你们这是想要姑娘的命啊!”

她去推司琴,“我不管你是哪儿来的,我家姑娘不选,你出去,你出去!!!”

奈何,司琴身子轻轻一避,又顺手一带,反而将萱草给推了出去。

“放肆!贱婢!我奉皇后娘娘之命行事,你敢违抗凤谕,莫不是活腻了?”

她呵斥了一声,掸了掸裙上并不存在的灰。

“秦惜本就是亡国之奴,是皇上赐下来的玩意儿,相爷宅心仁厚,才将她捧作夫人,养在后宅多年。你以为,长公主要下嫁,真的需要考虑她的死活吗?”

“你……!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萱草气得说不出来话。

“萱草,从哪儿学的这么没规矩?”帐后,秦惜咳得有气无力,轻轻一声,“我自己会选,姑姑急什么?”

她枯瘦素净的手,将帐子掀开一角,露出里面苍白,却依然惊艳绝世的半张面容。

鹅蛋脸,桃花眼,五官侬丽,肌肤细腻胜似冰雪,因为刚咳过,双颊还泛着病态的薄红,隐在轻纱后的幽暗里,若隐若现。

知道的人,晓得这帐后的人已沉疴缠身;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样救苦救难的菩萨下凡来了。

司琴暗暗心惊。

五年前,她在宫中伺候夜宴时,曾见过秦惜御前献舞。

她在宫中浸淫多年,只是一眼,便深知,如斯美人,实在是一时无两,天下无双。

皇上有过她,这世上,恐怕再也没人能替代了。

可没想到,秦惜出宫后被困在后宅五年,非但没有人老珠黄,反而越是病,越是冶艳入骨。

绝对不能让皇上再见到她!

“拿过来吧。”帐后,秦惜轻轻道。

她嗓子早就咳得哑了。

但更有几分病弱的软腻,让人听着,即便是女人,都能心头一酥。

萱草哭着,却不敢违逆,“姑娘,真的要选啊?您病成这个样子,皇后娘娘给的这两样东西,哪个是活路啊?”

她抽抽搭搭从桌上将托盘端到床前。

秦惜的手,毫不犹豫地落在了那把磨得雪亮的匕首上。

亡妻,总好过弃妇。

上辈子,她就是选了这个,一刀捅入心窝子。

那时候,真的活腻了啊,厌倦世人,厌倦自己,平等的讨厌这世间的一切,只觉得死了,就解脱了。

可是,谁知死后也不得安生,她被困在这个世间,成了一缕亡魂。

眼睁睁看着,平日里一向端方有度,从容不迫的乔泯之,听闻她的死讯,穿着大红的喜袍,从外面跌跌撞撞冲进来,一头抱住她的尸体仰天嚎哭。

她渐渐硬了,凉透了,他却死都不放手。

只一夜,一袭红衣,满头白发。

秦惜的亡魂无处可去,只能茫然围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伤心什么。

夫妻五载,他们之间,除了床笫之间每个月少得可怜的几次交集,再无其他。

她不喜他。

他冷落她。

他养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那个暴君当初丢给他的玩腻的东西。

他能奉旨要她,也能奉旨娶别人。

如今散了,多么正常,到底在伤心什么?

三天三夜,他精疲力尽,抱着她的尸体昏睡过去。

秦惜忽然想伸手,去触碰他脸颊上挂着的泪,那般凉,她被冰得一个激灵,胸腔里一阵剧烈咳嗽涌起,突然有了实体的身子,时间又重新回到了抉择的这一刻。

秦惜侧坐在帐后,眸子轻抬,淡淡瞟了门口的司琴一眼。

见她正紧盯着她的手。

她等着她死呢。

先诛心,再杀人,是皇后惯用的手段。

秦惜一日不死,宫里的那位,便没一日安心。

她淡无血色的唇角,轻轻一弯,指尖轻轻一拨,便将小刀,当啷一声,给推到地上去了。

“有劳姑姑回宫复命,就说,秦惜选好了。”

她说着,拿了事先被人写好的休书,看也不看,只在最后,加了一行字:妾染恶疾,恐难再孕,请去。

之后,签字画押,递给萱草。

司琴看过休书,见她既没寻死,也没被气死,有些失望。

但总算能复命了。

“既然选好了,就即刻出府,莫要给公主殿下撞上,冲了喜气。”

“知道了。我有病在身,就不亲送姑姑了。”秦惜在帐后轻轻道。

司琴哼了一声,正要摔门出去,结果,一回身,人却愣在了门口。

“相……相爷?”

乔泯之不知何时,已经一身大红的锦绣喜服,立在了门外。

司琴一阵慌。

乔泯之无论站在哪里,都是风姿卓绝,恍如东风拂过覆着新雪的苍竹。

他温润如美玉一般的面容上,含着浅浅笑意,伸手,要那休书:“有劳。”

司琴不敢不给,但是,又不敢给。

“相爷……,恕我斗胆,这东西,是要拿回宫中,与皇后娘娘复命的。”

然而,乔泯之依然温和笑着,又重复了那两个字:“有劳。”

语调不高,却不容再违逆。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压。

司琴的手抖了一下,把休书递了过去。

乔泯之展开纸,平静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秦惜加的那一行字上有一小会儿,之后微笑道:

“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须签字画押,姑姑莫急。”

他说着,要了纸笔,方方正正坐在桌前,提笔,沾墨,未看秦惜一眼,又写了另一行字。

写完,只递给萱草。

萱草知道大人和自家姑娘已经有月余没说过话了,这会儿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赶紧接过,递给自家小姐。

秦惜坐在帐中,没露面,伸出一只苍白柔软的手,接过休书。

只见,在她的字后,又添了一行风骨峥嵘的小字: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娘子万岁千秋。


“啊……,大人他……”萱草的手指头东南西北指了一圈儿,“大人他喝醉了,马车颠簸,已经睡着了……”

秦惜上车,掀开门帘,果然见乔泯之歪歪斜斜躺着,一条长腿在座椅上,一条腿搭在地上,半边身子垂着,就那么睡了。

她安静坐在他对面,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过转念一想,乔泯之若是个有血性的,也不会忍受这般屈辱,将皇帝玩腻了的女人娶回家,当娘子养着。

更不会这么多年,无论她怎样嫌弃,怎样任性,怎样骂他,作他,闹他,讨厌他,他都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半分。

秦惜眸光一软,感念这份收容之恩,弯腰将他垂在地上的手抬起来,放回胸膛上。

可是,那手不老实,刚放好,又垂了下来。

她再放回去,它又掉下来。

秦惜无奈,只好帮乔泯之牵着手,倚在车厢里,闭上眼睛。

好累……

乔泯之微微睁开眼,偷偷瞄了她一眼,之后,唇角含笑,美滋滋闭上眼。

马车回府,全府上下都惊了。

相爷和公主出去一趟,买回来一头牛?

还那么大?

仲管家带着全府上下都来看热闹,就连平日里十分低调的账房骆先生也都出来了。

马车里,乔泯之还没醒。

秦惜跟锦书摆摆手,让他再睡会儿。

她自己想先下车回去。

谁知,拉着乔泯之的手,忽然被他反握住。

他不准她走。

秦惜没办法,又在车里坐了下来。

于是,所有人都在门口安静等着。

没一会儿,一阵珠翠环佩摇曳碰撞的声音,姜雪娘扭着腰肢来了。

“怎么着,怎么着?牵了头牛回来?”

他夹着嗓子,出来看热闹了。

白越过去,小声儿:“你怎么才来?在你们默园出了岔子时,你哪儿去了?”

姜雪娘白了他一眼,也小声儿:“老娘说好了告假两日,原本一炷香的时辰都不能少,现在活活少了一整日,你们还想怎样?”

她说着,将一小瓶药,塞给白越。

白越心里一宽:这回死不了了。

锦书四下找了找,“青虹呢?”

姜雪娘:“还在盯着望春园呢。”

说完,叉着腰叹气,“哎呀,你们说,咱们府邸这么小,这么大一头牛,养哪儿好呢?听说,这牲口越大,屎越臭。”

锦书和白越异口同声:“望春园!”

楚宁珂的望春园虽然在上风上水的东边,但是,大伙儿都是跟着主人住在中央的广宁阁,而公主的燕喜园在西边,姜雪娘的锦福园在北边,离得远远的,全都沾不着屎味儿。

萱草挪过来,拽拽姜雪娘的袖子,“老夫人快点想个法子,叫大人起来,姑娘累着呢,睡前还有一副药没吃。”

姜雪娘的眼睛,描画了妖里妖气的浓妆,大红指甲点了一下她脑门子:

“数你有正事儿。”

说完,扭着腰,来到马车前。

“雁时,你几岁了?要睡觉回房去睡。大晚上的,所有人在这儿陪着你也就算了,阿惜还病着,要吃药的。”

乔泯之朦胧睁开眼,还拉着秦惜的手不放。

他还没想好今晚找什么理由去她房里睡呢,便只能拉着她不放。

但又不能说话。

这会儿被叫醒,只好继续拉着她的手,“嗯~~~~~”

秦惜:……

姜雪娘听见了,嫌弃撇撇嘴,回头对那几个骂:

“还愣着干什么?送你们相爷回去!”

萱草扶着秦惜下车。

白越,锦书,七手八脚上来,把装醉的乔泯之扶下来,白越顺手将一颗药丸塞进乔泯之掌心。

乔泯之趁秦惜没看见,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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