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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秦有亿点怪陈子涉吕臣更新

三月青墨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而那些托鱼起舞之人,也同时停下了舞步,他们跪在地上,虔诚地将头颅深深埋下,将手中的一条条大鱼高高托起,似乎是献给陈子涉的贡品。吴广看着陈子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指着台下的一排大鱼,用带着几分蛊惑的语气说:“陈胜,吃下这些鱼,你就是我们的张楚王,届时大事可期!”陈子涉大步走向土台,来到那一排跪着的民夫面前。他一脚踢翻大鱼,将它们践踏成肉泥,而后跃上高台,盯着吴广冷声道:“狐狸,你的尾巴都跑了,你还在这里作妖?”通过吕臣的描述,结合自己所见,陈子涉已经大致推断还原了村子发生变故的始末。枯荣之狐将一缕意志寄托在大泽鱼群之中。鱼群被吴广、吕臣等人带回村子后,将尉们分而食之,那一缕意志也成为碎片,潜入将尉们的体内。这也就解释了,庄贾为何...

主角:陈子涉吕臣   更新:2024-11-13 21: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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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子涉吕臣的其他类型小说《这个大秦有亿点怪陈子涉吕臣更新》,由网络作家“三月青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而那些托鱼起舞之人,也同时停下了舞步,他们跪在地上,虔诚地将头颅深深埋下,将手中的一条条大鱼高高托起,似乎是献给陈子涉的贡品。吴广看着陈子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指着台下的一排大鱼,用带着几分蛊惑的语气说:“陈胜,吃下这些鱼,你就是我们的张楚王,届时大事可期!”陈子涉大步走向土台,来到那一排跪着的民夫面前。他一脚踢翻大鱼,将它们践踏成肉泥,而后跃上高台,盯着吴广冷声道:“狐狸,你的尾巴都跑了,你还在这里作妖?”通过吕臣的描述,结合自己所见,陈子涉已经大致推断还原了村子发生变故的始末。枯荣之狐将一缕意志寄托在大泽鱼群之中。鱼群被吴广、吕臣等人带回村子后,将尉们分而食之,那一缕意志也成为碎片,潜入将尉们的体内。这也就解释了,庄贾为何...

《这个大秦有亿点怪陈子涉吕臣更新》精彩片段


而那些托鱼起舞之人,也同时停下了舞步,他们跪在地上,虔诚地将头颅深深埋下,将手中的一条条大鱼高高托起,似乎是献给陈子涉的贡品。

吴广看着陈子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指着台下的一排大鱼,用带着几分蛊惑的语气说:“陈胜,吃下这些鱼,你就是我们的张楚王,届时大事可期!”

陈子涉大步走向土台,来到那一排跪着的民夫面前。

他一脚踢翻大鱼,将它们践踏成肉泥,而后跃上高台,盯着吴广冷声道:“狐狸,你的尾巴都跑了,你还在这里作妖?”

通过吕臣的描述,结合自己所见,陈子涉已经大致推断还原了村子发生变故的始末。

枯荣之狐将一缕意志寄托在大泽鱼群之中。

鱼群被吴广、吕臣等人带回村子后,将尉们分而食之,那一缕意志也成为碎片,潜入将尉们的体内。

这也就解释了,庄贾为何会在漆黑的雨夜,精准地发现枯井中的暗渠。

当时庄贾也吃下了不少鱼肉,发现暗渠应该是源自枯荣之狐的暗中引导。

将尉们本就担心民夫会反,在枯荣之狐的蛊惑下,他们于半夜拿起刀剑,开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

吴广等人仓促组织反击,所幸人数占优,很快制服了将尉。

但在此过程中,发生了某种变故,吴广再次被枯荣之狐的意志碎片附身。

而后吴广鼓动民夫们吞食将尉血肉,令枯荣之狐的意志碎片,融入民夫们的体内。

戍边失期、杀死将尉,摆在民夫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了造反一条路可走。

加上枯荣之狐的引导,这才有了这样一场邪异诡谲的仪式。

吴广笑了起来:“陈胜,你很聪明,运气也很不错,但现在你的乡邻、朋友、兄弟,都在逼你造反,你究竟是反,还是不反呢?”

随着吴广话音落下,他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台下的民夫们纷纷掏出了短剑、碎瓦、尖锐的石头等物,不约而同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异口同声高呼:

“请张楚王起义!”

吴广的眉眼间生出几分稳操胜券的意思。

他看着陈子涉:“你是归易,注定要搅动天下局势,何不顺势而为?”

“你反,他们活,我不会再谋夺你的身体,也可以解除掉施加在你身上的诅咒。”

“甚至,我会成为庇护张楚政权的神祇。但你若执迷不悟,他们会死,你也会死。”

“陈胜,你忍心看到你的乡邻亲朋,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吗?”

“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弊。”

陈子涉笑了起来:“黄袍加身?还是道德绑架?跟我玩儿这一套是吧?”

吴广眼中露出几分狐疑,他有些听不懂陈子涉的话。

而下一刻,陈子涉却振臂挥拳,一拳砸在了吴广的鼻梁上。

“这的时候才想起好好说话,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旋即侧身抬腿,一脚蹬在吴广胸口,将他踹下高台。

眼看陈子涉还要继续追击,距离高台最近的几个民夫立刻冲了过来,想要阻拦陈子涉的攻势。

可陈子涉本就是凤初境的玄门修行者,身体力量更是得到了徐夫子的增幅。

他挥拳如风,“砰砰”的击打声几乎重叠在一起,下一刻就见冲来的民夫们同时捂着胸口、肩头、肚子等部位踉跄退开。

陈子涉跃下高台。


可就在这时,陈子涉忽然听到隔壁魏氏姐弟的院落里,响起了“嘎吱”的开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嗯?这姐弟俩这么晚了还不睡?”

带着疑惑,陈子涉的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户,投向隔壁院落。

两间宅院之间只隔着一堵竹篱笆,陈子涉很清楚地看到,魏氏的那个傻子弟弟阿梁正站在院子里,手中不知在挥舞着什么。

陈子涉走出屋子,对隔壁喊道:“阿梁?”

阿梁闻声停下动作,见是陈子涉,他立刻小跑过来趴在竹篱笆上,看着陈子涉笑嘻嘻道:“胜……胜……”

陈子涉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截手臂粗细的树枝,枝干中间和末尾各分出两道枝杈,整体看来像个“大”字,挂在树枝上的枯黄叶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陈子涉问:“大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呢?”

阿梁挥舞着手里的树枝,歪着脑袋道:“丢……丢死人了……”

“啊?”

陈子涉不解,好端端的,这傻子怎么还害起羞来了?

阿梁一边比划,一边磕磕绊绊道:“刀……剑……”

这时,屋里响起魏氏的声音:“阿梁,你在外面嘀咕什么呢?那就是个枝子,不是什么刀剑,快扔了回屋睡觉。”

她大约是没听到陈子涉的声音,只当阿梁一个人半夜发癫。

阿梁闻言,立刻举起那树枝,对着院里一个瓦罐砸过去,大喊:“锤子……砸……”

树枝砸中瓦罐,将罐子砸翻在地。

阿梁立刻笑着拍起手来:“中了,中了!”

接着就一蹦一跳跑回了屋内。

陈子涉这下明白了,这傻子不知从哪儿捡了根树枝,又是当刀又是当剑又是当锤子,在院子里瞎比划。

这行径简直与孩童无异。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看来就算是傻了,少年心也不减啊。”

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子涉正要回屋,就听到了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邦邦邦邦”的四声梆子响。

“人定已过,鸡鸣了。”陈子涉哑然失笑:“果然是徐夫子的一句胡话。”

他本打算回房间休息,可之前一个半时辰的修炼,让他精神格外充沛。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月色正好,在蕲县县城里转一转,顺便找个和黑水台密探接头的地方。”

陈子涉推测黑水台内部出现了问题,并且对贺良的身份存疑,自然对贺良派来的密探也心怀戒备。

他计划在与密探接触前,寻一个有利于自己并远离住处的地点,提前进行熟悉,以便应对各种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若是白天寻找,难免引人注意,这个时辰倒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陈子涉轻轻一跃,无声无息地跳上房顶,藏在屋檐背光面地阴影里,如一只狸猫般,从连绵的民居屋顶上奔跑而过。

鸡鸣是一夜当中最沉静的时辰,秦朝也没有夜生活、夜猫子一说,整个县城都笼罩在静谧的梦境中,不见一丝灯火。

陈子涉逛了小半个时辰,记下了几个地点。

他心中底气稍足,也终于有暇停下来,坐在一间二层商铺的屋顶,好好观赏今夜如水的月色。

今天是七月十五,悬于空中的银月又大又圆,皎皎月光洒落,如雾气氤氲。

陈子涉正沉醉于此番美景,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声音。

那是音调古怪,却蕴藏着莫名美感的浅吟低唱,声音有男有女,彼此交融在一起,宛如一大片薄纱在夜风中回荡。

“嗯?”

陈子涉有些意外,这个时辰了,还有人没有入睡?而且听这层层叠叠的吟唱,似乎人还不在少数。


陈子涉屏息凝神,拳头渐渐攥紧,目光死死盯着木门。

可这时候,吕臣却道:“听这声音,应该是徐县尉吧?”

陈子涉穿越后,脑海中存有原主陈胜的一些记忆碎片,但仓促间还没有完全融合,某些地方难免会惹人怀疑。

吕臣这么一说,陈子涉倒是想起来了。

此次朝廷征发闾左贫民九百余人,前往渔阳戍边,陈胜吴广为屯长。

除了他们外,还有一队官兵负责押解,而这位名为徐异的县尉,就是此次押解民夫的将尉之一。

陈胜的情绪松弛下来,赶紧打开门。

满脸络腮胡,长了双细长倒吊眼,一身酒气的军汉站在门外。

他穿一身铁胄,左手提剑,右手按在剑柄上,大有再不开门就要拔剑劈门的架势。

他的脖子上横着一道狰狞如蜈蚣的伤疤。

据徐异自己说,这是他当年跟随王贲将军灭齐时留下的伤,伤口伤及声带,以至于徐异的声音沙哑古怪,宛如鬼哭。

门方打开,徐异就一脚踹了过来,口中骂骂咧咧:“狗娘养的杂种,给你们脸了是吧?老子拍门都不应,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陈子涉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一脚,徐异揣了个空,差点一头栽倒。

陈子涉赶紧扶住他,恭敬道:“县尉明察,小人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应您,实在是风雨声太大,未曾听见,望县尉恕罪。”

徐异冷哼了两声:“谅你也不敢。”

他着实是有些醉了,走路踉踉跄跄,甚至连吴广沉睡不起都没有留意。

他对陈子涉道:“老子要吃肉!鬼地方一点荤腥都没有,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天必须给我弄到新鲜的肉食!”

“否则……哼哼,否则老子就要从你们这些贱骨头身上割肉下酒了!”

吕臣闻言立刻露出了不忿之色,陈子涉微微移步拦在他跟前,挡住徐异的视线。

“县尉吩咐的,我等自无不从,请县尉先回去歇息,小人明日就带人外出捕猎,为县尉大人献肉。”

徐异又哼了几声,嘴里嘟囔地骂着些什么,摇摇晃晃出门去了。

待他走远,陈子涉才关上门。

吕臣面露愁容:“怎么办?这么大的雨,我们到哪儿给他弄肉去?”

陈子涉叹了口气:“先睡吧,等天亮再说。”

“要不咱们反了!”这时,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陈子涉回头,只见吴广不知何时醒来,正扶着额头,盘腿坐在地上。

见二人看来,吴广站起身:“刚才你们的话我听到了。当官的不拿我们当人,老天爷也不给我们活路。”

“我看这场大雨不再下个三五天是停不了的,就算雨停了,道路被淹还是不能通行。”

“不能按时抵达渔阳,你我都是死罪,还不如反了。”

吕臣呆了呆,失声道:“吴叔,你疯了!”

“我没疯!”吴广声音沉稳有力,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炯然有神:“今晚古庙的神迹你们都看到了。”

“‘大楚兴,陈胜王’,这是鬼神给我们的启示!”

“此时不反,便是有违天意,必遭天谴!”

秦人对鬼神之说尤其信奉。

听了吴广的话,吕臣也不由意动:“是啊,要不反了吧,天下苦秦久矣,咱们兄弟心齐,或许还能搏个好前程!”

“不行!”陈子涉断然拒绝。

他来自未来,当然知道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泽乡起义,仅仅维持了六个月,就被秦将章邯镇压。

陈胜、吴广二人,也都未得善终。

不仅如此,就今晚的事情来看,大泽乡起义的背后,并不是陈吴二人装神弄鬼,而是真有不知名的可怕存在推动。

如此一来,陈子涉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旁的不说,就那些人身、蛇颈、狐面的怪物,多半不是妖物就是邪神。

上了这种存在的“贼船”,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广愣了一愣,没想到陈子涉拒绝得如此坚决。

他旋即劝道:“如若不反,我们这九百人就只有死路一条,陈胜,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这九百弟兄的死活!”

“你我为屯长,这些人都是我们从乡里带出来的,若是他们死了,你我就算侥幸保全性命,又有何颜面去见家乡父老?”

“你莫不是忘了少年时的豪言壮语?忘了你的鸿鹄之志?”

陈子涉知道吴广反意坚定,再劝也难有成效。

但他不是陈胜,他只是一个卷入大泽乡事件,又无端被邪祟盯上的后世之人。

他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有能力去关心这些民夫的死活?

陈子涉只想赶紧离开大泽乡,摆脱邪祟的缠扰和六个月败亡的命运,并寻找回到未来世界的办法。

想到这里,陈子涉决定先稳住吴广:“吴叔、阿臣,你们要知道‘多谋多胜,少谋少胜,不谋不胜’的道理。”

“眼下我们毫无谋算,若是贸然举事,才是把大伙儿往火坑里带。”

“现在时机未到,只有待大伙儿被欺压得忍无可忍,那时才能一呼百应,无有不从。”

“我们现在养精蓄锐,等待机会,否则一切只是空谈。”

吴广和吕臣对视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陈子涉的话没错,他们目前并无谋算,若只是靠着一时血勇,必然难以成事。

眼看稳住了二人,陈子涉稍稍松了口气。

他需要时间提升修为,修炼道术,只有练成道术,他才有底气离开大泽乡。

但屋内三人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商议造反时,徐异却不知何时折返,正静静站在屋外雨檐下。

徐异没有醉。

相反,从大雨阻路,戍边队伍随时可能失期的那一刻起,他就忧心忡忡,暗藏戒备。

戍边失期是死罪,谁知道这些民夫是否会铤而走险,聚众造反?

今夜雨势愈大,徐异辗转无眠,打算出门散散步,喝口酒解解烦忧,却意外听到了陈子涉和吕臣的对话。

但雨声太大,他只依稀捕捉到“二世皇帝”、“杀无赦”等几个碎散的词句。

徐异立刻警惕起来,他贴在门外仔细探听。

不料风雨将腰间的铁剑吹动,撞在木门上发出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人。

为免打草惊蛇,徐异把酒水洒在身上,装出了醉酒姿态。

“这三人果然要造反!”

听清了屋内的对话,徐异心中凛然,他目光凌厉,一只手缓缓拔出鞘内铁剑。

可就在此时,一缕幽绿色雾气随风雨而来,落在了徐异身体上。

雾气如蛆虫般涌动,转瞬从徐异后颈钻了进去。

幽绿色光芒在眼中一闪而逝,刹那间,徐异仿佛变了个人。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怪异的笑容,铁剑入鞘,徐异转身离去。


“刚才那是谁的声音?”

陈子涉惊疑不解:“那声音为什么让黑水台众蛰伏?黑水台是大秦的情报机构,直接效命于皇帝,什么人竟有权力让黑水台的密探蛰伏?”

稍作沉思后,结合对秦朝历史的了解,陈子涉有了以下猜测。

“第一种可能,这声音的主人是二世皇帝胡亥,始皇帝死后他是帝国之主,黑水台密探理当对他负责,但他让黑水台蛰伏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种可能,发出这道命令的,是赵高、李斯等人,或者其他某位可以代表他们这一利益集体的人。”

“虽然如今胡亥继位,但赵李一党才是帝国真正的掌权者,他们让黑水台蛰伏,或许是为了进一步削弱皇权,掌控皇帝。”

“第三种可能,留下声音的人有可能是蒙毅。”

“徐异曾说过,黑水台受辖于上卿蒙毅,而历史上,蒙毅在胡亥继位之初,就被赵高等人陷害而死。他或许是在死前让黑水台密探蛰伏,以免受到株连。”

“还有第四种可能……”

陈子涉目光微微闪烁:“这道命令,是始皇帝嬴政亲自下达。”

“始皇帝崩于沙丘,这其中很可能涉及到一场宫廷政变。始皇帝令黑水台蛰伏,也许是他为扶苏日后拨乱反正留下的后手。”

“只可惜……”

陈子涉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位刚毅勇武,信人奋士的公子扶苏,也已经死于权力阴谋的倾轧之下。

稍作感慨后,陈子涉没有将注意点继续放在这件事上。

他探索黑水令中的那扇“门”,本就不是想真正成为一名黑水台密探,只是希望能从中获取神秘领域的知识。

他又一次将意识渗入到那扇“门”后。

如洪钟般深邃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在警告黑水令的持有者,不要忘记了蛰伏的命令,减少对黑水令的使用。

陈子涉强忍住这声音带来的轻微眩晕感,意识缓慢延展出去。

下一刻,他看到了一条漆黑的江河。

这条黑色的江河无尽绵长,曲折蜿蜒间,竟勾勒出了一幅广袤的、幅员辽阔的地图。

黑色的浪花翻涌,化作漆黑文字,落在地图各处。

咸阳、颍川、汉中、上郡……

一个个郡县的名字错落浮现,为这幅广袤的地图写下注脚。

“这是秦朝的疆域图!”

看着这幅画面,陈子涉心中顿生明悟。

下一刻,他忽然注意到,在疆域图右上角的“辽东郡”三个字旁,一个银白的光点正在徐徐亮起。

“这是什么?”

陈子涉犹豫了片刻,意识蔓延过去,触碰到银白光点。

接着他听到一个阴冷漠然的声音,就像北地旷野上呼啸的孤风。

“是谁?”

陈子涉的意识一紧。

他想起徐异曾说过,黑水台密探可以通过黑水令相互联络,难道这银白色光点,就是密探们相互联络的媒介?

而此时与他隔空对话的,莫不是另一位黑水台密探?

陈子涉沉思片刻,斟酌着说:“我是阳城屯长陈胜。徐异徐县尉死了,他死前将黑水令交给我,让我加入黑水台。”

陈子涉对黑水台知之甚少,为免交流之中露出马脚,他并没有尝试冒充徐异。

银色光点沉默了片刻:“颍川郡,阳城县的徐异?”

陈子涉:“是他。”

这一次银色光点回复很快,凛冽的语气里藏着几分审问的味道:“徐异不在阳城,为何出现在四川郡境内?”

陈子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密探所说的“四川郡”和后世的“四川”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域概念。


“我愿加入黑水台。”

陈子涉的意识做出回应。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和黑水令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连结,一扇无形的门在他面前缓缓敞开。

同时,黑水令中涌出玄奇磅礴的力量,汇入他的体内。

他那枯萎腐锈,即将彻底衰败的意识,霎时得到补充和恢复,来自灵魂的舒爽感冲击而来,让他畅快得几乎呻吟出来。

刹那间,陈子涉的意识和身躯再次契合,完美无瑕。

他顾不上探究黑水令的“门”后有什么,脚下一踏,身体后退间避开一条条缠绕来的黑色血管。

他右手一抬,再次发动操控心火的能力。

在黑水令的加持下,陈子涉的能力得到了极大提升,眼前所见有了一瞬的变化,又很快恢复原态。

但这一瞬间已经足够。

陈子涉手指挑起,对着白狐身体上泛出的一根绿色线条弹动。

绿色,代表惊疑、顾虑。

陈子涉想激发起白狐的疑虑,让其瞻前顾后,有所顾忌,从而寻求逃脱的可能。

可紧接着,陈子涉的神情僵住了。

只见那绿色的线条仿佛一根紧绷的钢丝,丝毫弹之不动,唯有其上的绿光稍稍闪亮了一丝,聊胜于无。

白狐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疑惑,正要紧跟刺出的黑色血管,也有一瞬间的停滞。

但它立刻扫清异常,种种情绪瞬间平复。

“陈胜,这就是你的依仗吗?”

陈子涉目光沉静,他本就没有奢望,仅靠黑水令就能击退白狐。

他再次催动心火,低垂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的一弹,悄然挑动情绪线条。

这次他选择的是一根明黄色的线条。

黄色,代表了自信、自满。

这条黄线同样坚韧难以撼动,但相较其它情绪线条,它本就更为明亮,这是白狐极度自信,认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体现。

陈子涉方才催动心火,虽然没能挑起白狐的疑虑,但所展现出的弱势,却在无形中放大了白狐的自信自满。

此时这一挑,并不是生硬地催动情绪,而是顺应了白狐本身的状态。

强行挑动情绪难,但火上浇油却容易很多。

在陈子涉的挑动下,黄色线条上的光芒忽而喧腾起来,宛如烈火烹油,光彩夺目。

迷雾中射出的目光染上一抹揶揄,仿佛神祇在俯视挣扎的虫蚁,又像是戏鼠的狸猫玩弄将死的猎物。

白狐改变了立刻抹除陈子涉意识的想法,它想看看这个弱小的人类,还能做出何种无用的挣扎。

陈子涉眸光一凝,他调集全身之炁,依靠着黑水令的奇异力量,将它们压缩凝聚。

下一瞬,他的眉心射出一道深紫色流光,钉向白狐。

这是玄门秘术紫幽光,与青冥光、苍灵光并称为幽冥三光。

以陈子涉如今的修为境界,还无法施展紫幽光,只有在黑水令中奇异力量的加持下,才勉强施展出来。

看着激射来的紫幽光,白狐心中油然生出自矜之意。

以它的眼界来看,这等威能的方术不值一提,甚至不必刻意躲闪。

结果也的确如它所料。

紫幽光射在白狐那细长如蛇的骨颈上,如一滴水珠般溅碎,消散于无形,而白狐竟是连晃也没晃动一下。

“人如蝼蚁,微不足道。”

白狐目光中的揶揄更浓。

可随即,一声轻“咦”响起。

白狐感觉到自己的部分力量突兀消失了,虽然消失的力量极其微弱,完全不会给它带来任何影响,却还是大大出乎了它的意料。

同一时刻,陈子涉感觉到,一股充沛的力量自虚无处涌出,灌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于他而言太过强大,几乎要将他的经脉撕裂。

这便是紫幽光的奇异之处。

在幽冥三光中,紫幽光并非攻伐第一,但它可以吸取敌人的部分力量,化为己用。

紫幽光吸取的力量,于白狐只是九牛一毛,可对陈子涉来说却无比浩瀚。

一瞬间,磅礴的力量将陈子涉的身体撑得鼓胀起来,皮肤上绽开道道网状裂纹。

并且,白狐的力量有腐蚀万物的效用,陈子涉将其接纳入体内后,身体迅速枯萎,大片大片腐烂的皮肉从身上砸落,在地上溅起腥臭的血泥。

下一刻,陈子涉拧身撞向了身后的巨石。

这块石头堵住了地下空间通往暗渠的道口,而暗渠则是陈子涉唯一的逃生之路。

撞上巨石的瞬间,腐败力量爆发,坚硬的顽石变得酥脆,旋即四分五裂,砸落在地上的石块也瞬间变成粉末。

陈子涉也不好过,他的衣物完全朽烂,肩膀炸开,皮肉脱落,白骨外露,肩骨上遍布裂纹。

“噗——”

一口鲜血喷洒在地,其中混杂了部分破碎的内脏和几粒裂开的牙齿。

陈子涉完全顾不上这些,他飞快冲向重新贯通的暗渠。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进暗渠的刹那,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扫中他的胸膛。

陈子涉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同时他体内的腐败力量被迅速抽离,身体上的破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就连衣物都像是倒放一般重新出现。

白狐落在暗渠道口。

洁白的狐尾摇曳,如绸缎般柔顺。

它依然优雅从容,那条明黄色的情绪线条也不再炽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陈胜,收起你这些小把戏,不要弄坏了我的容器。”

陈子涉重重砸在地上。

白狐那一尾势大力沉,竟将他直接从地下空间的边缘,扫到了这片空间中央,接近古庙的位置。

他的身上布满被碎石划伤的痕迹,而这些伤口也在迅速愈合,但满身的血污,还是让他显得无比狼狈。

只是他的目光依然坚定明亮。

在从地上弹起的瞬间,陈子涉毫不犹豫,冲进了身后的古庙。

这是陈子涉早已定下的策略,如果能通过暗渠逃跑自然是最好,倘若被白狐阻拦,那他就想办法深入古庙。

起初陈子涉认为这座古庙和白狐是一体的,白狐作祟之处,总能见到这座古庙。

但适才白狐破开封印,脱困而出时,古庙四壁却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同时他发现,这邪祟总在似有似无地避开这座古庙。

基于这些现象,陈子涉对这座古庙有了新的猜测,它很可能也是镇压白狐的一环,而且很有可能是极重要的一环。

至于它为什么总在白狐作祟处出现。

陈子涉猜想,它或许是在限制白狐,让这邪祟无法将力量完全渗透出去。

至于这种猜测是否正确,陈子涉已经顾不上去细细思量,毕竟再差也不会比意识腐朽,身体变成容器更差。

在陈子涉踏入古庙的刹那,白狐第一次失去了从容。

它如一道白光划过,出现在古庙门前,却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王家竖子……陈胜……”

空洞而诡谲的声音从它身体各处传出,层层叠叠。


秦时的四川郡,在后世被人称为泗川郡或泗水郡。

四川郡主要集中在泗水流域,幅员辽阔,包含了后世的徐州、宿迁、丰县、沛县以及安徽北部、河南东南部的部分地区。

大泽乡所属的蕲县,就在四川郡的辖区范围内。

想通了这一点,陈子涉回应:“我等押送民夫往渔阳戍边,途经大泽乡,遇邪祟作乱,将尉和戍边民夫死伤无算,徐县尉战死。”

陈子涉没有对这几天的遭遇进行详尽的描述,只是笼统地说了一些。

这样半真半假,又略带含糊的回答,更利于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什么也不懂,只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幸存者,方便后续规避掉一些细节上的盘问。

说完,陈子涉又反问了一句:“你是谁?”

银色光点中的声音响起:“阴部,贺良。”

“阴部?”陈子涉没有掩饰自己对黑水台一无所知。

贺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徐异没告诉过你吗?”

陈子涉想了想说:“徐县尉将黑水令交给我时,已是濒死,他命我将邪祟作乱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立刻便死了。”

贺良没有回答陈子涉关于“阴部”的问题。

他转而问到:“关于袭击你们的邪祟,徐异有没有说什么?”

“徐县尉只说了四个字,”陈子涉回答:“枯荣之狐。”

贺良再次沉默,陈子涉却隐约能听到,光点的对面传来的呼吸声渐显粗重。

良久之后,贺良的声音响起:“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我。”

陈子涉早料到对方会有此问,所以已经事先构思好了应对的答案。

“徐县尉和诸位将尉带领我们前往渔阳,途经大泽乡时天降暴雨,我们不得已只能停留在附近的荒村休整。”

“而修整的这几日,队伍中不断发生诡异的事件。”

“先是半夜常有狐啼声,之后部分民夫出现了异常反应,譬如半夜偷偷啃食不知从何而来的野鸡,譬如忽然癫狂,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并伤及旁人。”

“我们将出现异常的民夫捆绑起来,暂且关押在一间屋子里。但某一夜,捆绑这些民夫的绳子无故腐烂,导致了他们集体暴动。”

“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了很多人,在这过程中我昏迷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就看到徐县尉正在和一个怪物殊死搏杀。”

说到这里时,陈子涉刻意让自己的声线变得颤抖,体现出内心的恐惧。

“那怪物长着两颗脑袋,一颗人头,一颗却是狐狸头,它的行动速度、行为姿态和普通人完全不同,它的肚子和后背还长出了四肢干枯的爪子。”

“最终徐县尉杀死了怪物,而他也被怪物重伤。”

“戍边的将尉和民夫死伤殆尽,存活的小部分人大约也各自逃命去了,徐县尉能托付的只剩我一人。”

“徐县尉将黑水令交给我,让我务必将此事传递出去。”

“徐县尉死后我不敢停留,逃出了大泽乡,几番摸索后渐渐了解黑水令的用法,直到今天才和你取得了联系。”

陈子涉的应对依然是半真半假,其中杂糅了一些枯荣之狐确有的能力,以及原本发生在徐异身上的异变。

从之前贺良的沉默和沉重的呼吸声判断,这位密探大约是对枯荣之狐有一定了解的,这样的说辞可以更好地佐证他的陈述。

“对了。”

陈子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我离开大泽乡时,似乎看到远处的地底,有一道白光和一道赤光先后冲出,不知飞向了何处。”


吴广刚从地上狼狈站起,就再次被陈子涉欺近,一拳打在他交叠于胸口的双臂上,震得吴广蹬蹬后退。

陈子涉一边出拳,一边冷笑嘲讽:

“你这邪祟全盛之时,尚不敌王贲等九大方士,被割尾封印。一条断尾,也有脸自称庇护神祇?”

“王贲的一把剑你尚且不敌,惶惶如丧家之犬,当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劝你早早解开诅咒,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这期间不断有民夫冲出,想要阻拦,但无一例外,都被陈子涉信手击退。

吴广再次从地上挣扎爬起,怒吼:“够了!”

陈子涉跨步上前,一耳光将他抽了个踉跄:“不够。”

吴广快速后退,恶狠狠威胁:“你当真不怕我让他们全部去死吗?”

陈子涉追上又是一耳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他们的生死?难道你不知道,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道德绑架我吗?”

吴广嘴角溢血:“就算不为别人,你就不怕诅咒爆发?你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

陈子涉冷笑:“我怕死,但我更知道与虎谋皮,必不可取!若今日遂了你的愿,我日后必然沦为傀儡,那还不如现在就死了来得干净!”

吴广一边招架一边怒斥:“疯子!陈胜你这个疯子!”

陈子涉忽然眼眸一转,脸颊挂上了几分杀意:“而且我已经继承黑水令,成为黑水台密探,这些造反的乱臣贼子,你不杀,我替你杀!”

话音方落,陈子涉已冲至他面前,凌厉刚猛的拳锋直指吴广的咽喉。

倘若这一拳击中,吴广的喉咙势必粉碎,必死无疑!

瞳孔之中,陈子涉的拳头迅速放大。

直到这一刻,枯荣之狐才真正相信,面前这个男人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的一点不考虑同乡人的死活。”

“为了铲除我留下的这一缕意志,他或许真的不惜将这些民夫全部杀死!”

“这些民夫死了不碍事,可我刚刚脱困,每一分力量都无比珍贵,不能让这一缕意志损失在此。”

千钧一发之际,吴广的眸子忽然蒙上了一层幽绿。

这幽绿色一闪而逝,旋即一道绿色的雾气逃也似的从吴广天灵处钻出。

不仅是吴广,周围的民夫们头顶也飘出了一道道细微的幽绿色雾气,这些雾气和吴广头顶的绿雾融合,化作一个狐狸的虚影。

同一时刻,陈子涉的拳头也落在了吴广的咽喉。

但想象中咽喉碎裂的声音并没有传出,甚至就连吴广的身体也纹丝不动,没有受到来自陈子涉的任何伤害。

反观陈子涉却闷哼一声,身体微微一晃。

在拳头即将落下的最后一刻,陈子涉骤然收力,刚猛拳力反作用在他身上,让他体内气血一阵翻涌。

看到这一幕,空中的幽绿色狐狸虚影顿时发出尖锐的怒音:“陈胜!你诈我!”

陈子涉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激荡的气血。

他用嘲讽的语气说:“我此前就怀疑,一条尾巴不具备枯荣之狐完整的力量,仅能顺应傀儡的心意,进行较浅层面的影响。”

“而当断尾离开后,留下的意志则更为衰弱,较之此前更有不如。”

“所以你根本无法操控他们自尽,你难道不是在诈我吗?”

陈子涉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此前不遗余力出手,只是为让枯荣之狐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些民夫的死活。

而这最后一拳则是在赌,赌枯荣之狐不甘心让这一缕意识就此消散。


若非这些树上包裹着一具具狰狞的尸体,或许会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看到这一幕,囚车里的流民无不发出尖锐的叫声,惊恐万状。

陈子涉心底,也不禁有寒气上涌。

树神!

眼前的这一幕,显然与马匪口中,那所谓的树神有关,只不过如此邪异奇诡的杀人法,不像神,反而更像邪祟。

“这些马匪应该是被设下了某种诅咒或禁制类的方术,一旦透露与过祭教相关的内容,就会触发灭口。”

“看来这邪祟不想太多人知道关于它、关于过祭教的事情。”

“至于祭牲……”

陈子涉虽然不清楚“祭牲”的确切含义,但望文生义也能猜出,这些马匪是将人当成了牲口,作为祭品献祭给树神。

而这样的事情,他们之前怕是已不知干过多少回了。

在陈子涉眼中,这些马匪死不足惜。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没能从这些马匪口中问出神秘领域的相关知识。

很快平复下失望的情绪后,陈子涉从中年马匪的喉咙上拔下断刀,三两步走到囚车旁,对囚车歪斜的木栅栏一挥。

木栅栏应声砍倒,露出一个大的豁口。

可囚车里的流民却没有一个敢钻出来的,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地蜷在一起,挤在尽量远离陈子涉的角落。

“是怕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啊。”

陈子涉叹息着摇了摇头:“都出来吧。”

听他这么说,一个胆大些的流民试探般地靠近了囚车的豁口。

见陈子涉果然没有异动,那人赶紧跳下车,低着头不敢看周围裹着尸体的树木,逃也似的窜离了这里。

有了人带头,剩余人立刻争抢着跳出囚车,片刻的功夫就一哄而散。

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还缩在囚车里。

陈子涉侧目看去,只见一个是蓬头垢面,嘴角流涎,大拇指放在嘴巴里不停吮吸,似乎有些痴傻的青年。

另一个则是梳着粗大辫子,模样还算周正,但双眼木然,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女人。

“你们怎么不走?”陈子涉问。

女人抬起眼皮看了陈子涉一眼,又垂下眼帘,冷冰冰道:“无处可去。”

陈子涉皱了皱眉:“你们没有家人吗?”

女人干巴巴道:“死光了,就剩我们姊弟两个。”

陈子涉又问:“你们是蕲县人?”

女人点头,又摇头,慢慢说:“官府年年征税,我们缴不上,只能把田地贱卖给了豪强,如今和流民也差不多了。”

陈子涉无言劝慰,只好转移话题,问:“可否请二位当一回向导,带我去蕲县县城?”

女人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拉着那痴傻的青年走下了囚车。

陈子涉正等她引路,却见女人径直走到那些包裹着尸体的树木旁,伸手在一具具尸体上摸索起来。

片刻后,她的手里多了不少秦半两钱。

女人双手捧着铜钱,奉到陈子涉面前:“贼子因恩人而死,这些钱币该由恩人收下。”

陈子涉倒没想到这一茬,他没有客气,收下女人搜罗来的铜钱,有些好奇地问:“这些人死得这般诡异,你不怕吗?”

女人木然道:“怕,但没有饿死来得可怕。”

陈子涉掂了掂手里的铜钱,从里面划出小半丢给女人:“这些算是请你们做向导的钱,前面带路吧。”

女人默默收起铜钱,扶着憨傻的青年,慢慢向蕲县县城的方向走去。

三人离开后不久,天空中忽然飞落几只燕子。


四十个钱?倒也不算多。

陈子涉正要答应下来,魏氏却忽然开口:“二十个。”

许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像是没听清,大声道:“什么?这位娘子说什么?”

魏氏毫不退让:“你休要框我们,这院子尚不足二亩,不过两间房,怎的就要四十个半两钱了?”

许二扯着嗓子道:“这位娘子怕是不知道,近日县城的外乡人不少,要赁屋子的也不少,这价格自然要高些。”

魏氏却不接他的话,反而指着隔壁小院说:“你方才说,隔壁也是你的。”

“我刚在外头看过了,那院子大些,赁给我们姊弟正合适。”

“两间拢共五十个钱如何?你若不赁予我们,我们便找旁人了。”

陈子涉有些诧异地看着魏氏,没想到这女人一旦谈及钱财,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和之前沉默寡言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过转念再想,她都敢到那些死状诡异的马匪身上搜钱,这样做倒也合情合理。

魏氏和许二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每月六十个钱的价格将两间院子赁下。

眼看着那驵侩收了钱,嘴里一边嘟囔着“亏大了”、“好一桩赔本买卖”之类的话,一边悻悻离去。

陈子涉不由摇头感慨,对魏氏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时候。”

而魏氏又恢复了木然的神情,低着头对陈子涉微微屈膝:“恩人,我们就住隔壁,有用得上我们的您随时吩咐,我们告退。”

说着,她拉起正不断跳起,想摘树头桑葚的阿梁,默默走出院子。

待魏氏姐弟离开后,陈子涉将院子稍作收拾,打了井水洒扫一番。

然后他请出徐夫子,执弟子礼对它揖了又揖,又随口念了首千古名篇,把这竹简小老头儿哄得服服帖帖。

接着,陈子涉给自己补充了几张符箓。

最后,他从怀里取出了几块从大泽乡带出来的干粮果腹,勉强糊弄了一餐。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然擦黑。

陈子涉看着天色稍作估算:“距离人定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不知道徐夫子所说的‘不定’,到底是指什么。”

或许是因为“人定不定”这四个字,陈子涉心里总有些发慌,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徐徐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转头走进卧房,盘膝坐于床榻之上,开始了登真隐诀的修行。

不知不觉间,明月东升,徘徊斗牛。

“邦邦邦……”

随着街道上更夫的一声声梆子打响,人定悄然来临。

陈子涉缓缓睁开双眼。

经过这一个半时辰的修炼,他将自身状态调整到了最佳,奔走一天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神采奕奕。

“我倒看看,是哪一路牛鬼蛇神要来找我的麻烦。”

如水般的银白月光照入房内,被窗格筛成一个个细小方块,月色缓缓偏移中,时间也在悄然流淌。

陈子涉屏息凝神,只听到窗外蝉鸣和蚊虫飞舞声不断,却始终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

很快,大半个时辰流淌而过。

陈子涉心中不禁狐疑:“这人定都快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异常发生?难道徐夫子那句‘人定不定’只是无意义的话语?”

王贲在金盒底部的留言写着,竹简上浮现的话语,可能是一些切实性的建议,可能是对未来的预言,但也可能是无意义的话语。

“不是吧,让我紧张了这么久?”

陈子涉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荒谬的感觉,大脑也从紧绷的状态中舒缓下来,渐趋松弛。


踏入古庙的瞬间,陈子涉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白狐带来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消失了,陈子涉如释重负,身体陡然松弛下来。

但他并没有完全放松。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逃入古庙,却不代表彻底摆脱了险境,并且古庙四壁在封印破开时裂开,也不知是否挡得住那邪祟。

陈子涉四下环顾。

只见这古庙内部,竟远比外面看起来宽大得多。

这座古庙没有窗户,唯一的一扇门户,也在陈子涉进入后消失。

从内部看起来,它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鼎倒扣着,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将古庙内部照亮。

庙内空空荡荡,既无神龛,也无供桌,只有庙的正中,孤零零立着一座石碑。

陈子涉正要上前,查看石碑上是否有记录白狐的来历。

可就在这时,古庙骤然一阵晃动,庙顶和四壁都传出“咔咔”的裂响。

“那邪祟在冲击古庙!”

陈子涉心中一凛,同时又多了一分庆幸。

他庆幸的是,这座庙宇果然能阻挡白狐,只是不知具体能支撑多久。

陈子涉争分夺秒,大步走到石碑前仰头看去。

只见石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文字笔画复杂,形式奇古,正是始皇帝统一六国后,推行的官方文字秦篆。

陈子涉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这种文字,但他逐渐融合了陈胜本有的记忆,加上联系上下文的其它文字,阅读起来倒也没有太大障碍。

碑文开头第一句是:

“秦王政二十三年,秦伐楚,余随父统军出征。”

陈子涉对历史有点研究,看到这句话立刻意识到,碑文上说的是秦灭楚之战。

陈子涉在心中回忆:“秦国灭楚,始皇帝先派李信、蒙恬,率军二十万征讨,楚将项燕击败秦军,追袭三天三夜,攻破两座大营,杀七都尉。”

“此役后,始皇帝请老将王翦出山统领六十万大军,最终灭了楚国。”

“篆刻碑文之人说,他是随父统军出征,难道立碑之人,竟是王翦之子,秦朝的一代名将王贲?”

联想到白狐称那位用八火奇术将它困在此地的方士为“王家竖子”,陈子涉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时古庙的震动又激烈了几分,陈子涉赶紧目光下移,接着看了下去。

“大将军屯兵于蕲,余率军深入楚地,然诡事渐生。”

陈子涉目光一凝,知道重头戏来了。

“初时,营中每有异响,如虫蛇齧骨,如小儿夜哭,如风入岩穴,如斧砧槁木。淅淅焉,鏦鏦焉,不知其所起,众皆惊疑。”

“翌日,数卒持戈执盾旋舞,跳掷呼号,发噱不止,如癫如狂,伤百十人。将尉不能禁,乃缚于营。”

“未几,伤者疮处决痈溃烂,如生恶癘,脓血所至,皮肉皆腐,药石不能医,军中医士皆束手。”

“或言,伐楚无道,鬼神戕命。”

“余大怒,令五百主斩于旗下,以正军心。”

“然诡事不辍,祸祟不断,旬日内癫狂无状者无有止绝,负伤生癘者已逾千人。诸将无措,余遗信大将军,以求应对之策。”

“时大将军屯于蕲,峙项燕,不可轻动,遂遣八方士来援。”

忽然,陈子涉脚下一阵晃动,庙宇四壁骤然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白狐快攻进来了!

陈子涉心中急切,顾不上再逐字逐句地细看,一目十行扫视过去。

接下来的碑文记载。

王翦派出八位方士,深入楚地,相助王贲。

这八位方士各有所长,他们抵达军营后,立刻有人看出,士兵们无端发狂,伤者躯体腐烂溃败,皆因邪祟作乱。

八位方士加上掌握着八火奇术的王贲,九位大高手联手,很快揪出了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只有着九条纯白圣洁的尾巴,后半身枯败,前半身溃烂,脖子则已经完全腐朽的可怕生物。

它的尾巴像极了传说中的九尾狐,可身体却狰狞可怕,令人不敢直视。

王贲在碑文之中,称它枯荣之狐。

枯荣之狐掌握了腐败和生机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同时它还拥有唤醒人心底渴望,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其傀儡的能力。

看到这里,陈子涉心生明悟:“不论之前的吴广、徐异,还是碑文中记载的发狂的秦军士卒,都被枯荣之狐操纵,才会表现出种种异于常人的行为。”

“只不过因为封印的缘故,吴广和徐异受到的影响较小,枯荣之狐只能根据他们的心意施加印象,进行较浅层面的操纵。”

“譬如徐异早怀疑我要造反,所以枯荣之狐才能操纵他截杀我,却不能直接操纵他来到这里破开封印。”

在记载枯荣之狐能力的部分稍作停留,陈子涉又继续向下看去。

枯荣之狐无比强大,即使是王贲等九大方士联手,也几乎不是它的对手。

一番恶战后,九人险而又险,击败了这可怕的邪祟,但因枯荣之狐的九条尾巴蕴藏磅礴生机,使它几乎无法被人杀死。

最终,王贲等九人各自斩下一条尾巴,将九尾分别封印,以防枯荣之狐复苏。

古庙的震动越发激烈,四壁上的裂纹不断蔓延,整座庙宇已摇摇欲坠。

陈子涉目光电转,掠过大片大片不相干的文字,迅速寻找着,这篇碑文之中是否记载了对付邪祟的办法。

“王大将军你别写这么多废话,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办啊!”陈子涉心中无声咆哮。

“轰隆——”

古庙的庙顶坍塌了一角,枯荣之狐的一只眼睛自破漏处看向庙内,目光如一座大山般落在了陈子涉的身上。

层层叠叠的声音在陈子涉耳边响起。

“陈胜……你可真是麻烦……不过……到此为止了……”

陈子涉已然汗流浃背,而这时,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行字上。

“余倾尽所学,藏一剑于碑中,若后世秦人逢妖邪破封,以血涂碑,则剑出斩妖!”

看到这句话,陈子涉心中大定。

他毫不犹豫咬破手腕,将涌出的鲜血按在石碑上。

然而出乎陈子涉意料的是,石碑竟纹丝未动,莫说剑出斩妖,便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石碑上的刻纹,仿佛只是一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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